一张光盘的ABCD面

作者:篱下花子    授权级别:A    编辑推荐    2017-05-10   阅读:

  
  这样说,我真的还有点用啊!女人孩子般笑起来。
  男人拥紧了她。
  炉火把他们渡得像个组合的铜像雕塑。
  现在请看光盘的B面:
  一
  时间回到女人离开那个清晨。
  睁开眼睛的童世安发现罗雪屏不在床上,卷缩在自己身边的是小女儿童童,只盖了一个被子角。大儿子童山山,自己卷了一床薄被,向着墙壁,侧成一条线睡着,单薄的轮廓像木片。
  两张席梦思并排拼着直接铺在瓷砖地上,由两张两米左右的床单把它们连着一起,就是他们的床。经过一夜四个人的翻身,床单早已乱成一团,只有人身躯下的地方有床单,其它地方的都缩成一团。
  席梦思边沿歪歪扭扭地放着三双鞋,童童的一只左脚的拖鞋脚后跟搭在童世安大拖鞋里。童山山的鞋基本保持穿着的姿态,贴着墙放着。
  床的旁边屋子最里侧,放着些烂木板。木板外面是两个巨大的纸箱,一个充当孩子的衣柜,一个充当大人的衣柜。
  即使是清晨,淡蓝色漆皮压力板屋顶也发出纸板腐烂的霉味和甲醛的味道。
  童世安的眼睛在房间搜索了半天,确认没有老婆。
  他迅速从床上腾起来,马上冲出房间,来到露天客厅。
  整个楼顶不过四五十平米,除了那间长方形的卧室,最像样的就是外面用青砖砌的,有六七十厘米高的一个簸箕大小的小花圃,花圃中间是株手腕粗的紫茉莉,四周种着紫色叶片的紫罗兰,炮打四方。那株紫茉莉是雪屏种上的。原来是株茉莉花,死掉了。
  然后露天的还有一个装满水泥沙石的油漆桶,中间插着一把巨大阳伞,下面是一家几口吃饭的小方桌。方桌下面几把蓝色的塑料凳子。
  只有一面墙,屋檐盖着两米长的地方就是他们半开放的厨房,长桌上放双灶煤气灶,桌子桌肚里放着饭碗,菜碗,杯盘碟子。侧面墙几个钉子上挂着菜板,菜刀,锅,瓢,筷笼。
  门口有个四平米左右的卫生间。
  然后就是进楼顶的铁门。
  一眼就可以看到全部地方,罗雪屏连个影子都没有。
  只有卧室外铁丝上的那件快掉色的纱衣,桌子上那盆没有冒烟的稀饭,说明这里曾经有个女主人。
  童世安走到桌子边,凝视着那瓷盆里的饭,似乎想从里面看到几小时前的景象。
  他的手使劲地扣着边沿,想把瓷盆扳出一个缺口。
  他恨,恨,恨,一种找不到撒气对象的愤懑。
  他收回手,伸出手,在空气里缓慢地搅着,然后用尽全身力气捏紧,攥紧。放佛他手心的空气变成了罗雪屏。
  孩子们也先后起床。
  童童抱着爸爸的腿,问道:“妈妈,妈妈呢?我要妈妈!”
  死了,你没有妈妈了。童世安对孩子吼道。
  孩子没有料想会遭到这样的暴吼,僵化在那里,似乎一脸的寒霜。松开抱着父亲的手,转向拉着伞柄。
  大儿子童山山无声地吃了一碗稀饭,无声地背上书包,无声地出门,上学去了。
  走到楼下,孩子仰头看看自家租住的楼顶,眼泪开始暴动,汹涌而出。他所读的小学是城市最边缘的农民工子弟校,需转三次公共汽车,要一个多小时才能到。
  就是这样的学校,也是找了租房给他们的房东,送了许多花生,鸡蛋,鸡,才得来的机会。
  往常有妈妈在后面喊,儿子,注意安全……晚上回来吃好吃的……学习要加油啊。
  大概为了那句晚上有好吃的,他突然有了独自一人扒个缝钻进钻出公共汽车的力气,有了独自一个过马路的勇气,有了辗转乘车的清醒。
  但是今天,他似乎一下子就失去那所有的一切。
  在他记忆,母亲被父亲捶打,消失,回来,然后再消失,再回来。
  生活好像就是这样的循环。
  没有妈妈的城市,这个城市就成了荒郊,成了烂泥堆,成了现代迷宫。
  他艰难地走着,好像脚上绑了石头。
  去的好像不是学校,而是杀场。
  昨天学校说要定做秋季冬季校服,要交200元钱。看到父母打架,他没有敢说。
  如果今天老师问起,他该如何答?
  他真不想去学校。那里没有好玩的,成天都是板着冷脸的老师,问你分数,分数,分数,你的分数怎么那么低?你怎么那么笨?问你,钱呢?作业呢?父母呢?
  你那些方面窘,就专门追着那个方面问。
  就像要从灵魂把人碾平似的。
  如果不去,妈妈回来,该怎么交代?妈妈一定又会心痛地说起为了他读书,那些鸡,鸡蛋,花生。
  父亲会说。我们怎么低头,怎么弯腰,怎么去求人家都无所谓。我们低头,就是为了有朝一日,你能抬头活在这个城市里。儿子,你懂吗?
  说心里话,他不懂,为什么一定要抬头活在城市,活在别处就不行吗?
  他往学校的方向走去。
  还愣在楼顶的童世安,只想拿了墙上的菜刀,冲到大街砍人,砍竹子一样,一排排地砍倒。
  但是,转身看到身后吓坏的童童。
  他知道,他做不到。
  幼儿园肯定去不成了,那个幼儿园在离开城有几公里的一个小镇,城里的幼儿园他们根本读不起。往日都是由罗雪屏送去。
  他在城市边缘的一个工地砌砖。
  童童,赶快吃饭,我带你去工地玩。童世安尽力缓和语气。然后盛了半碗饭,给孩子漫不经心喂了几口,一看时间,快七点半了。
  抱了孩子蹬蹬地下楼。
  工地上,一幢巨大的半成品建筑静默在那里。建筑外部包围着一层蓝色的塑料网。看不见人,但是里面如同一根烂木头的世界,人如蚂蚁大军一样在忙碌着。
  楼下,一个小女孩在一个沙堆边,玩着沙子。
  过半个小时,上面就喊一声,童童,你还在吗?
  一会听见孩子低声哭。
  你怎么了?童童。
  我要撒尿。
  听爸爸说,你把裤子脱下,就撒在沙子里。
  童师傅,你怎么把孩子带到工地上来了啊,很不安全哦。塑料网里有女人在说话。
  没有办法啊。
  哎,哎……
  很大一片地方,看不见人,但是却偶尔能听见从蓝色大鹏里传出的空旷幽远的声音,感觉像是塑料网发出的声音,给人一种奇异的感觉。
  晚上,忙了一天童世安砌了五立方的砖。
  下了工地,随便洗了手脸,抱了孩子回家。
  平时,除了在工地上做小工,带孩子,管理孩子,家务活都是由雪屏担任。
  那个人存在的时候,童世安并没有觉出她对于自己有多重要,就像自己身上的胳膊和腿。
  好像一切就是在那里,自己完成的。
  现在没有了雪屏,他才觉得像少了胳膊和腿。
  想叫父母,或是外婆来看孩子,他根本养不起那么多人。即使喊他们来,一个字不认识,在城里也无法生活,说不定还一天到晚去找他们,事情会变得更多。
  偌大一个城市,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求助。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想起了老家对面的五保户——老李。
  老李四十来岁,光棍,成家立业比雾还渺茫。日子过得也像雾一样,迷迷糊糊不去想任何问题。不愿去养老院,一个人在城里打工,养活自己。
  两家人在乡下的时候,每次老李回家经过童世安门前,童世安不是吼孩子,就是骂老婆,有时候还把老婆打得到处躲。
  童世安这样做是为了维护自己在老李面前的骄傲,尊严,男子汉的气概。
  老李有几次想劝,但是发现,自己停留越久,人家战斗越久,他只好飞快逃开。
  可是到了城里,他们颠倒了,自己原来的优势变成劣势,举步维艰,相反,老李倒活得潇洒起来。
  他想给老李打电话,让他帮我看看几天家,我去找雪屏。转念一想,不对,在乡下,我看不起老李,老李会帮我这个忙吗?他一个人一两天不打工,也无所谓,也许看在同乡同村同湾的份上,他答应也不一定啊。
  审核编辑:西部井水   推荐:西部井水

上一篇: 《 盯梢儿

下一篇: 《 职场---小聪明

【编者按】 短篇小说主编   西部井水:
一个牙科医生,凭一己之力,只能渡几个像钻在楼顶的女人,而且渡得不干不净,而修佛可以渡万人。他终于修佛去了。这便是小说的主旨吧。


我来评论这本书

  • 最新评论

最新评论1

  • 篱下花子

    老师说得对,表面是那样,另一个方面,我想写城市人的精神迷茫。

    2017-05-11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