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光盘的ABCD面

作者:篱下花子    授权级别:A    编辑推荐    2017-05-10   阅读:

  
  对面底层,一间我的工作室,一间茶房,另外还有一间小卧室,一个洗手间。卧室和洗手间你就放心用吧。没有人上来,很安全的,给你房间的钥匙。
  唐棣周说完,走到她正面,把钥匙放在她手心里,然后就下去了。
  女人木然怔在那里,像是入定一般。
  三
  回到房间的唐棣周到厨房熬上稀粥,回到客厅,往沙发上一躺,立时有一种熟悉的空气,或是某种气息,不知从地板,还是门窗,还是天花板处,悄悄地浸出,环绕在他的世界,一会功夫,笼罩了他的全部。
  每当他一个人在沙发上出神的时候,他就会感受到这种空气。
  他知道,景白秀变成了一种气体,进入了他的胸腔,钻进了他的肺部,心脏,在里面与他纠缠。
  一种酥痒,麻醉的痛,从胸腔处流向全身。
  于是他把右手掌贴在胸口。慢慢地捂住那种痛,像截流一样,那痛慢慢放缓下来。
  无意识地他的眼睛停留在电视机外侧,那是一段米色大理石边沿,她坐着的,稀薄的影子马上出现在那个地方,成为那个地方的主角,而他眼光不过是舞台上的背景光,主角周围的光圈。
  他换了一个角落,换了一个角度去看另外的灯光暗影处,他又看到景白秀缩成一团的背影。
  他再换,影子还是同样出现,只不过换了姿态和样子。
  白秀,白秀……他在心里轻声唤。
  水滴到煤气的火焰上发出噗嗤噗嗤的出气声。
  他赶紧跑向厨房,结束了他的臆想。
  他一边把煤气灶的火焰调小,一边想,虽然白秀的气息还是萦绕在我身边,我还是被她的影子缠绕,但是很明显,气息中似乎加入了别的气息,影子也不单纯,似乎有了新的内容,难道是那个叫罗雪屏的女人到来。
  一种因人而得的病,也要由人来医治。
  他迅速又说服自己,不要乱想。
  熬好粥,亲自送上去。
  他都有点笑自己,如此信任一个陌生的乡下女人,而且还如此殷勤,有点不可思议。
  走到楼顶。在夜色中,那上小下大(二层有三个房间,底层有四个房间)芭蕉屋,像两个重叠在一起的土丘。
  土丘里的房间竟然有了窑洞的感觉。
  他看到女人蹲在竹丛的阴影里,一动不动。黑乎乎的一团,像个蹲在草丛的蛙。
  楼顶惯有的邪气一下子又像潮水涌来。
  要是他一个人,一定把所有的灯都开上,或是马上跑出这个地方。
  可他居然神奇地没有怕。
  大姐,你怎么不进房间休息呢?你害怕什么吗?这楼顶是有点邪乎的,我说不清楚,慢慢你会发现的。
  你忙自己的吧?就当我是你楼顶一只壁虎,或是一只猫。总之,就当我不存在吧。打扰你,已经很不好意思了。
  他的眼睛不由得在花丛,小湖里看了看,似乎是为了找那么一只蛙。夜色中物体像盖了黑纱,看不分明。他淡淡道:不是说过,就当我是菩萨吧,走,你端饭,我去开门。
  她像个孩子一样顺从地跟随着他,进屋。
  他习惯地去开灯。
  她马上用左手捂住眼睛,伸出右手立即安灭了灯。
  你,你……
  我害怕。
  开了灯,就不会怕。
  我在黑暗里,才不会怕。
  那你休息,我下去了。有什么要求可以下来敲我的门。
  他离开,回到下面自己的房间。
  四
  她怕灯光下的世界,而他,也怕灯光下的世界。
  黑暗也许是心里的另一种光线,在那种光线里,屏蔽了所有的外界,只能看到你自己。
  在只有你自己的世界,所有的情绪便可以隐匿。
  他从来没有想过喜欢黑暗的理由,在进门的瞬间,他突然懂了喜欢黑暗的理由。
  他想,明天给她说说,又想,她本是读书不多的农民,能说懂吗?
  他关了门,没有开灯,借着外面的光线,简单涮洗后,便上了床。久久不能睡,他开始默背心经:观自在菩萨,行深般(bō)若(rě)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菩提萨埵(duǒ)、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罣(guà同挂)碍。无罣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盘。三世诸佛、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得阿耨(nòu)多罗三藐三菩提。故知般若波罗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故说般若波罗蜜多咒。即说咒曰: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
  第二日,他给一个中年妇女,取了上左侧两个大牙。女人咧着嘴,一直嘶嘶地吹气。像要吐丝的蚕。还给一个10岁女孩子,上下都装了牙套。装好牙套的孩子向他单纯地笑着,他却在那一刻闻道了笑容里的金属味。
  女孩嘴里,一个牙齿外对应一朵米兰花。即使是缀满了米兰花,也给人僵硬冷漠的感觉,人似乎成了半金属品。
  他想。有一天,技术发展到一定程度,人很多坚硬的地方都可以用金属代替。
  人成了半机器人,还有意思吗?
  他当牙科医生已经八年了,这是他第一次仔细审视病人,思考技术这个问题。
  人家说,爱情会给人一双新的眼睛。
  我并没有爱情,什么时候有了这样一双眼睛,难道是那个流浪女人?他有点鄙视自己。
  下午五点下班的时候,他去吃了肥肠粉。临走时,还带了一碗。
  多加点豌豆。他嘱咐道。
  那是景白秀每次都会说的一句话,现在她不在,他像是在代替她说着同样的话。听到自己发出这样的声音,他有些尴尬。
  人总是看着别人,猛然看到自己的时候,像头前后装反了的感觉。
  他怕老板看出他的心思,赶紧扭头往街道上看。
  回来的时候,他想,女人一定回去了吧?他希望她回去,回到她自己的世界,但是潜意识他又希望她没有走,那样他的肥肠粉才会有人接受。
  矛盾着,他上了楼顶。
  楼顶安静如秋。其实正是夏季。
  大姐,大姐,他小声唤着。
  流浪狗,流浪猫,流浪女人。这个世界真是很奇怪,很多人渴望像钉子一样钉在自己喜欢的城市,钉在这片水泥森林里,而有人,却要选择做一个流浪的钉子,从这一个森林跑到另一个森林。
  现在这样,小声地呼唤,到处寻,不就是对待流浪猫的样子吗?
  或许自己也是一只流浪猫,只不过流浪的方式不一样而已。
  想到这,他被这种奇怪的感觉迷住了。这也许是一个人愿意继续活着的很大一部分原因,等待一切新的感觉,等待那些秘密花园。
  过了几分钟,女人才从昨日的竹丛里,慢慢走出来,眼神怯怯的。
  我给你带了肥肠粉,不知道你喜欢不?说完,移开自己的眼睛,望着旁边的那紫藤萝长廊。
  女人愣在那,仿佛在做梦。等弄明白对方专门为自己带了便当,她更加窘。
  你吃吧,我下去,给你找几件换洗的衣服上来。要不,你下去吃,要加个啥味的方便。
  女人使劲地摇头。
  很明显,她的心开始柔软,柔软如风。
  一个女人其实很容易感动,童世安如果懂得这种带便当的温暖,她也不会跑到陌生人的楼顶来躲藏了。他就是不懂,我也不知道如何教他,告诉他。这样就越来越远了。雪屏,你怎么那么贱,都出来了,还念他做啥?
  女人迅速赶走了童世安的影子,赶紧说:“谢谢,谢谢……我就在楼上吃。”说完,坐在花台边沿上,就背对唐棣周,缓缓吃起来。
  唐棣周看出女人不自然,自己走到昨夜女人卧室,想随便处理下卫生。
  审核编辑:西部井水   推荐:西部井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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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短篇小说主编   西部井水:
一个牙科医生,凭一己之力,只能渡几个像钻在楼顶的女人,而且渡得不干不净,而修佛可以渡万人。他终于修佛去了。这便是小说的主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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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评论1

  • 篱下花子

    老师说得对,表面是那样,另一个方面,我想写城市人的精神迷茫。

    2017-05-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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