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光盘的ABCD面

作者:篱下花子    授权级别:A    编辑推荐    2017-05-10   阅读:

  
  男人满腹狐疑。
  一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漆黑一片,啥都看不见,我依靠着一段墙来维持路线和方向,一直摸,一直走,就是找不到门。许久,摸到一个类似门的东西,我便使劲地推,扣,抓,还是无法,最后我再摸更大的范围,才发现我推的是棺材盖子。
  有这样的梦?
  女人点了点头,似乎还在梦的恐惧里。我就想:难道我一直寻找的门,就是死亡之门。我吓了很多天,不敢告诉你,也不敢再出去了。
  你迷信?
  不知道,有点吧。
  其实,我也经常做梦。上次给你讲过,我小时候住在农村,山背后有梧桐冲,冲里有个五保户老人,在一年冬天,死了。我外婆带着我去给他穿的老衣。后来他就成了我梦中的死亡预报员。我外公死的时候,是他来乐山给我托梦,我梦见他站在我房门,对我说:你外公死了,你不回去看看?我心里想外公好好的,怎么会死?结果凌晨五点,接到电话,说我外公突发脑溢血,死了。在我读大学的时候,他还带着我去了一个山谷,谷底有一座房子,屋子里很多人在哭,我就问怎么了?有人答,一个孩子吃辣椒辣死了。我说有这么怪的事。后来放假,听外婆说,老家果真死了一个13岁的孩子,不过不是辣死,而是得急性脑门炎死掉。还有一次,梦见他带着我,跟在老家一个张姓的后面,前面有人抬着棺材,后面跟着一长串人。后来不久,就听老家人说,张家死了一个儿子,才四十岁。所有我认识的人要死之前,那个死去的五保户都会来通报,简直跟天气预报一样准确。
  听说过天气预报,没有听说过死亡预报。简直有些恐怖!
  那不是嘛。我真怕收到他的预报。
  大团的夜色,小团的明亮。在这种气氛里说到死亡,似乎有些惊悚。
  女人和男人本来隔了一米左右坐着。
  女人慢慢向男人移动,靠着男人坐。你看,你看……男人低声说。
  原来,夜里,不知什么时候,起雾了。本来静止的楼顶在雾的曼舞里,似乎在微微地行走。
  再看四周,原来林立的高楼一下子成了无根之城,海市蜃楼般飘在空中。
  稀疏的灯,像鬼灯一样。
  城市所有的小区似乎一下子不见了,只留一个个楼顶在虚无缥缈中。
  城市一下子不见了,所有的楼顶成了孤岛,成了孤船,成了礁石。
  女人不知道,在高楼楼顶看城市,会出现这样的视觉。
  真像是梦。女人说。
  也不知道是美好的离开改变了我,还是楼顶的视觉改变了我,就是没有雾,我也时常生出许多迷茫来,我不知道我为什么活着?禁韩令与我何关,打贪污与我何关?男人语气飘零。
  不要那样想。没有你,我无路可走,是你,让我活了过来。我们都得活下去,我们还没有造出一个美丽陶瓷女人啊?女人说完,眼睛望着老公所在楼顶,放佛她的眼睛有穿透的能力,能透过雾,看到那个楼顶上去。
  男人沿着那个方向看过去,只觉白雾像海浪翻卷,根本没有东西方向。
  要么女人的眼睛是灯,要么在那个地方,有个她想象的灯,那个灯不受一切限制,永远地亮着。男人想。于是他收回眼光,想从女人眼睛里找到什么。
  可是在深夜里,所有的深暗处似乎都成了深邃无比的眼睛。
  迷茫像迷雾一样笼罩整个世界。
  在楼顶,雾移动,给人感觉却像是楼顶在微动。
  愣神之间,只觉楼顶好像一艘巨大的乌篷船穿梭在无边的浓云中,又像一个犁头艰难翻起浓稠如土的雾。
  虚浮缥缈得似乎所有的东西,都会在这种几乎不能察觉的位移里,最终被分散分解。
  看到没有?男人说,魔幻得如同时间的幻象。我们最终也会被时间分解成分子,融入雾。
  女人也像是被这种奇异的感觉魇住了似的。专注地看夜雾,夜雾刚出来也许是一个幼芽,然后慢慢成藤萝,成无数的藤萝,盖住所有。她想,她看到过农村废弃的房子怎么一点点被爬山虎占据,然后全部掩盖,她知道植物有这样静默顽强的能力——覆盖一切。她还不知道,在城市,一种空气,一种雾霾,就同样可以得到这样的结果,它们被植物还厉害,不但可以盖住城市,还可以淹没一切光线,直到高空。
  先前在城市地面,怎么没有被震撼的感觉,太吓人,太吓人了……女人低声说。
  在低处,我们看到关注更多的是自己,在高处,我们被迫看到城市整体,看到未来,最后看到自己。男人说。
  我怕,我怕……女人语气散漫。
  没有边际的迷茫,谁都会怕。拉住我的手,不要让我被这个城市分解分散。男人请求说。
  女人没有答话,但是把手缓缓地伸给了他,就像植物在夜里缓慢地伸出枝条。爬山虎吞没高楼迷影在她内心里生长。她有些疑心,自己伸出的是不是爬山虎的脚,叶子之类的东西。
  男人继续说,我小时候经常做过桥的梦。上去之前,那桥的弧线结实地罩在河面。可是走到中间的时候,桥就会变得像蛇那般柔软,然后左右摇晃,怕被甩到河里,我只好拼命地抱住桥。桥那么宽,我怎么抱得了,我就只好死死地像只壁虎趴在地上,承受桥摇晃带来的恐惧。住在城市里,我就有一种走在梦中桥上的感觉。你懂吗?
  女人点点头,又摇摇头,又点点头。
  现在我又有这种感觉了。男人说完,把女人往自己怀里揽。
  女人觉得,这城市的男人怎么了啊,白天那么强大,晚上却微弱得走不出内心,他们成了女人,我倒像成了男人。
  想到这,女人忍不住想笑。
  男人察觉到女人嘴角微动,问道:你笑什么?
  女人反问,你怕什么?
  男人慢慢拨开女人上衣,像拨开雾。他看到一片莹白踏实的土地,他真想缩小自己,躺进去。他一触摸,马上意识到这片土地稳定,温暖。梦中的桥——摇晃的桥,早已不见。他想:团在一块,就不会被分散。女人也开始温热翻卷,像卷心菜一样层层环绕,包裹男人。
  不久,两个人就成了一棵完整的菜。
  包裹的过程是缓慢得无法再缓慢的速度。
  然而只一瞬间,这棵好不容易包裹严实的菜,又刹那间,像朵菊花开放。
  那种开放是在天上完成,完成之后,便是降落。
  无边的降落。
  轻松无比的降落,飘扬。
  两个人都有些沉浸。
  整个城市似乎只有他们两人存在。
  他们就这样被苍茫的夜色包围,被无涯的时间包围,被情欲包围。
  男人说,我有点喜欢上你了。
  女人说:我初中都没有毕业,文化比不上你。
  傻瓜,有文化的人比不上你,你这个人单纯,真诚,可爱!男人说:爱与文化无关,是种感觉。
  女人和童世安从来就没有交流过这样的话题,她甚至不知道,爱还可以这样表达出来。一直以来,她以为爱就是秘密,只能在心里享受。
  唐棣周就像一缕光,一下子就照遍了她狭小的世界。现在她就置身于这样一个光明温暖的世界,一股花草的清香味弥漫四周。
  他们所有的一切都仅限于这个楼顶,仅限于楼顶的夜色。
  男人想到这,他想,明净般的女人肯定比他更清楚。
  在热烈之后,冷却下来的心,感到了从来没有的忧伤和寒冷。
  男人说,城市里有许多讲究生活品质,讲究个性的朋友,他们不愿用别人相同的碗,杯子,很喜欢你做的陶瓷,我们做来卖给他们,卖的钱全部给你老公,养你的孩子。你不用为孩子太揪心了。
  钱怎么给他们呢?
  我都给你想好了,我把钱借给广东的朋友,让他们从广东邮寄到乐山你老公名下。
  你想得真周到。太感谢你了。
  不用谢我,谢你自己吧。如果不是你的存在,我真不知道为什么活着。因为你的到来,为了每天给你弄吃的,我每天按时回家,远离吃喝玩乐,麻将鸡血,我觉自己好像停止堕落,回到了生活。我开始玩自己喜欢的泥巴,和你一起,感受城市,感受生活,生活好像从来没有这样有趣过。
  审核编辑:西部井水   推荐:西部井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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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短篇小说主编   西部井水:
一个牙科医生,凭一己之力,只能渡几个像钻在楼顶的女人,而且渡得不干不净,而修佛可以渡万人。他终于修佛去了。这便是小说的主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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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评论1

  • 篱下花子

    老师说得对,表面是那样,另一个方面,我想写城市人的精神迷茫。

    2017-05-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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