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不知怎么地又走回那装到一半房子,一个是欣赏自己创造的艺术半成品,一个是展望自己未来幸福的婚房,两个人都有些陶醉。
夜里有些微风,从窗子,从走廊,从房檐处,从房子无数隐秘或明显的狭缝里嘶嘶地吹出来,像无数不同声阶的哨子在齐吹,房子在吹,整幢楼在吹,整座城在吹,无数的哨子,似乎都在为他们吹。
无比庞大的哨子声,他们脑子里有些混乱,他们在主卧室的废墟旁,一次又一次的拥抱,不断地换着方式,要以最紧密的方式镶嵌成一块。
最后两个人舌头都被对方咬得木了,才从那无数的魔音中醒悟过来,两个人分开,哨子声已经停息。
但是两个人喘急的呼吸,因为彼此隔得近,那呼吸被放大,一下子成了风铃。全身体里都是风铃。
很晚,两个人才依依惜别。
临走时,明诚在她脸上轻轻一啄,我不会辜负你的。
明诚消失在夜色中,她依在到处都是装修废墟的房子里,她脑子里出现了那次地震的情景。
这就是爱情吗,对于我还有什么爱情可言。她问自己。
这个世界,人们会嘲讽指责偷盗,贪污,养小三,称之为不道德,却不会嘲讽诋毁一个靠智慧靠心机,通过爱情的手段谋取幸福的女人。他们反而羡慕这样的女人。这是这个世界一个无人知道的空隙,她为自己找到这个空隙感到无比的骄傲,自豪。
即使在黑夜里,也可以看见她的眼睛里闪电般开放的冰霜花。
这个世界是竞争的世界,大的吃小的,小的吃更小的,就像一条食物链。每一次换节的时候,便是一次变本加厉。
女人不这样,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吗?她在黑夜里无声地冷笑。
她知道如何摆渡明诚。
他们渐渐走近欲望的大海,渐渐钻进了对方。
八月中旬房子装好了,明诚免了她装修房子的五万元装修费。
明诚以为彼此该结束了,毕竟他有妻,还有一个儿,一个女。儿子已经读高中了,女儿读初中。
廖容现在已经完全摸清了他,他在乐山有一套别墅,一套大房子,一个装修公司,在成都有一套大房子。她怎么能放手?那五万元钱怎么能把她放平,她的心经历过权力的高峰,她想要另一个高峰,她要把他的一切变成自己的一切,但是她丝毫不显露。
极致的人理应有极致的追求,这是她的人生理念。
有一月没有联系。
那天云淡风轻。明诚给廖蓉去了电话,说,想念。你就像鳝鱼,早已滑进了我心的最深处。
廖容,淡淡的笑,一切在预料里。你来吧,我等你。
两个人在九洲汉唐的新屋里相聚。
以为已经失去了,无限悲伤绝望,似乎在绝望的谷底了,突然之间,又看见对方,那种欣喜,无法描绘。
天上的云很轻很淡,就像无数的白鸽子飞过,撒下的片片绒毛。
他们看着云。
他抱住了她,匍匐她身上,他手里也抓着两只白鸽子,白鸽子扑腾着,似乎要飞掉,他围着,追着,捧着,……似乎他身下的是一群白鸽子,他不想放走一只,于是他疲倦地扑着,抓着,抚摸着……那一群白鸽子,静了下来,停满了他身心的每个枝杈。
他发现,自己离不了这些鸽子。这从千里之外走失又回来的鸽子。
廖容周一上班,意外收到了一封信。信是从五马坪监狱里寄来的,她的心一颤,脸顿时红了,她冲到厕所里,把小门关上,抖索着取出信:
亲爱的容:
我在监狱里很好,不用挂念。
我努力地改造,听监狱里说要给我减刑,我可能这一两年就出来了。我还在继续写文章,我用写文章得来的稿费,托监狱里的李警官买了核桃,给你借来,记住收包裹哦。
在监狱里十年,我几乎成了社会的盲人,我真想出来,看看你,看看外面的世界。一想到世界,我又有一种惧怕,十年的离开,我在世界上,还剩什么呢?除了你,我什么也没有了。
爱你的陈飞,愿你安好
2010年八月十日夜
看完信,她的眼睛紧张地沿着厕所的小隔间从上往下地寻找,从墙壁,屋顶,木质墙壁,一直向下,小间的下部有十来厘米高是镂空的,她拘谨地望着那两侧的空,似乎有只脚就要从那里伸进来,紧接着就有一个会缩身的人从那里一下子弯身进来,她看了许久,没有想象的脚,就把目光收回到厕所的粪坑里(蹲式粪坑),那里不远处有些阴暗,散发着刺鼻的氨臭,那阴暗使她想起以前看过的恐怖片,井中的贞子。似乎那里就有一个叫贞子的人在往上爬,或许,是明瑶,她要拉她下去。
她使劲地撕着手中的信,越急越撕不碎,她慢慢静下来,纸已经成为碎片。她把那些纸屑丢在粪坑里,按下水冲。
粪坑里一阵哐啷响动,便吸收了。
过了一会,她再次放水。
从粪坑里散发出潮湿的水汽。
她的紧张松弛开了。
对于男人,她没有过紧张,对于陈飞,她有点紧张,还有惧。那是一桩久远的冤孽情案。陈飞是她小学六年级的语文老师。他们的小学,在一个偏僻的山冈上,四周方圆三十里都是山。没有多少教师愿意去那里工作,陈飞近三十岁才在当地农村找了个农民为妻。这陈飞偏偏是个爱好文学的才子,满脑子是才子佳人的美梦。那里能满足自己的命运。他老实憨厚的妻子骨子里怕失去吃国家粮的老公,不敢说他半点不是,于是他有些为所欲为。
鬼知道,他怎么在自己身边找到了这个梦的口子。他以辅导作文为名,在班上选了三个发育的最好,长的最好看的女学生每周末到学校学习。
三个农村的女孩,那得过这样的宠爱。
三个人都在争那份宠。
不知怎么的,后来,她们从教室学习转移到陈飞的卧室学习。
学生来了,他的妻子却视而不见地躲在外面,任凭他胡闹。
为了得到老师更多的宠爱,为了独占老师的爱,廖容曾经在傍晚穿过无数的山梁,跑过无数的坟地,为了早日见到老师,她甚至趟过装满水的秧田,赶到老师家里。那次老师看着满退稀泥的她,竟亲了她的额头,摸了她的手。
不久后,老师让她明白了性爱。
是晴天霹雳的喜,是晴天霹雳的惊,是石破天惊的隐秘森林。
老师事后安慰她,女人的阴部,男人的根部,都会长毛,像植物的纤毛和细根。说简单些,人其实和植物一样的。人一旦有了亲密关系,那些毛根长在一起,人才是真正在一起,不分彼此,才能长成一棵大树。
她问,我们长根的地方会不会发展成一堆藤萝啊?
你是你们三个中最有悟性灵性的,我一定让你走出大山。他刮着鼻子赞美她。
她飘飘欲仙,忘记了痛,忘记了心中的霹雳。
那年容,15岁,和陈老师睡了三次。
陈老师把她带进了成人的秘密花园。她喜,她战胜了其它两位对手。
就在她纠结在思念和爱里时,陈老师被其中一个女孩家里告发,据说那女孩怀孩子了。那时候容非常嫉妒,恨不得怀孩子的是自己,那么自己就可以一辈子陪着陈老师了,她恨那个女孩,既然得到爱,怎么还去告?
结果,陈老师就进了五马坪。
警察询问过容,她矢口否认陈老师对她有过男女行为。
那时候,她发誓等他。
六年后,容也成了一位教师。
向华,桑校长,周主任,明诚,都先后成为了她的男人。
经历这么多的男人,这么多的风景,这么多的精彩,她已经不是当年的容了,怎么可能还爱那监狱里的飞,即使不在监狱里,两个人也已经不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