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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弃

作者:李晓春    授权级别:A    精华文章    2014-10-29   阅读:

  
  “我姆妈回来了。我姆妈回来了。”大贵高兴地向他们跑过去。
  姆妈。小贵喊着向苦枣扑过来。苦枣放下背上的草筐子,抱起小贵怔怔地望着德福。
  “你——”
  “妹妹。”德福叫苦枣。
  苦枣浑身雷击般地一震。妹妹,德福居然叫我妹妹。这些年来所承受的艰辛和委屈排山倒海一样涌上来。她身子晃了晃,但她很快又站稳了,只是泪水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妹妹,这些年辛苦你了。这是你嫂子清雅。”
  德福眼睛不正眼瞧着苦枣,忙着介绍身旁的女人。苦枣在捕捉德福的眼睛,德福的眼睛在逃离,但苦枣还是从德福的眼光看到了丝缕的愧疚和不安。
  “嫂——子?!”苦枣嗫嚅着。她的眼光从德福的身上离开而去打量这个德福要自己叫她为嫂子的女人。苦枣承认这是个很好看的女人,皮肤白皙细腻,尤其是一双眼睛会勾人心魂,散发着一种妩媚。这份好看和妩媚使苦枣一站在她的面前,就会很自然地生出一些自卑——就像一只草鸡卑微地站在一只高傲孔雀面前,低人一截。
  “叫舅——舅。”苦枣吩咐儿子。
  “舅舅。”大贵小贵异口同声叫道。
  德福弯腰抱起大贵,他眼睛盯住小贵问苦枣。“我妹夫呢?”
  “什么?妹夫——”苦枣眼睛怨恨地瞅着德福,恶声恶气地说。“死了!”
  晚上,大贵和小贵都睡了,苦枣睡不着。她的脑海里时不时地浮现出那片桃花正妍的桃林,反复地想起德福离开自己的时候说的那句话——该回来的时候就会回来——是啊,自己千盼万盼等他回来,结果呢?却等回来了个哥哥。哥哥。苦枣心里恨恨地责怪德福,你既然这样,就干脆不要回来,省得我难过呀,这么多年我都熬过来了。再说,你就是回来,也不应该带这个女的回来,你这不是拿粪便砸我的脸啊。
  苦枣在胡乱想的时候,她听到窗棂上有轻轻的敲打声。“谁?”
  “我,德福。”
  “我睡了!”
  “我有话和你说!”
  “太夜了,明天说吧?”
  “明天就不方便了。”德福在恳求苦枣。
  苦枣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她把窗打开了一线缝。“有话你就快说。”
  外面没声音。月很大。白晃晃的月光勾勒出院子满腹的心事。
  “小贵是谁的?”过了许久,外面传进来了一个轻微的声音。这个声音从窗缝里蛇一样游进来,狠狠地咬了苦枣一口。
  “德福,你还算个男人吗?丢下我们母子不算,还拿这种脏话来作贱我,你不怕雷公打死你!”苦枣觉得自己心中有一股火要喷出来,她强压抑着,眼泪却雨一样哗哗流了。
  “小贵是我┅┅”
  “小贵他爸已经死了!”苦枣恶声恶气地打断德福的话,“怦”地把窗户关上。她就无力地瘫倒在地上。
  德福和清雅第二天祭了爸妈后就回上海了。
  德福回来这年是1952年。大贵10岁,小贵9岁。
  6
  几年后,胡德福再次回来。
  胡德福这次一个人回来。他给大贵小贵买了玩具、小人书以及上海奶糖;也给苦枣买来卡叽布做的裤子、粉色的确良衬衫,一双平跟牛皮鞋。
  “怎么你一个人回来?”苦枣有些疑惑。
  “她要上班。”
  “那你回来干吗?”
  德福不说话,眼睛直直地盯住苦枣,满眼愧色,他看着苦枣,看着看着倏地跪了下来。“苦枣,我对不起你!”
  苦枣侧过身子避开他。“你这是干吗?我可受不起!”话虽这样说,泪水却“扑籁籁”地直往下滴。
  德福跪着开始了讲述——
  德福离开苦枣后,党组织为了胡德福等十多个党员和进步青年免遭日本宪兵和汉奸的追捕,秘密把他们送至南山抗日游击队。由于德福作战勇敢,很快就当上了游击队的分队长。抗日战争胜利后,游击队编入陈毅粟裕麾下的华东野野军,先后参加了淮海战役和渡江战役,德福在解放上海的战役中负了伤,他在医院疗伤的时候邂逅了当护士的同学清雅,养伤期间是清雅在医院里端尿端屎照顾她┅┅,他伤好出院后,就从部队转业到上海某区的邮政局工作,并和清雅结了婚┅┅
  苦枣怔怔地听着,随着德福的述说,她内心的恨意渐渐消失了。她苦叹——这就是我苦枣的命吧。苦枣心里满是失落和伤感,落泪不止——苦枣流的不是泪水,而是这么多年来所经历的辛劳,石头般的重负,湖海一样深的苦难。
  德福从地上站起来,缓缓地走到苦枣身边,他伸出手臂揽住苦枣的肩膀,并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苦枣也紧紧抱住德福,但很快她又猛地推开了德福,双手使劲地捶打着他的胸膛,她的手劲很大,把德福捶得像风中的树枝一样摇摆不停。就像苦枣刚才倏地挣脱德福的拥抱一样,苦枣又猛地停止捶打,一把用力地抱住了德福,与此同时,尖利的哭声“哇”地迸发了出来。
  德福抱着苦枣,他在抱着这个曾经再熟悉不过的胴体时候,产生了一种陌生、新鲜的感觉——因哭泣,苦枣的胸脯急骤起伏,她丰满的胸脯起起伏伏挤压着德福。德福的心里又产生了难以遏制的冲动——苦枣是他女性的启蒙,苦枣的胴体曾给予他无与伦比的快乐。现在,德福又非常渴望去重温这种幸福。于是,他俯下身体,抱起苦枣,向床上走去。苦枣闭着眼,在这一刻她脑子里充满迷离,德福身上的男人气息让她沉醉,她毕竟才三十挂零的岁数,正是情欲疯长的年龄,只不过这份情欲被压抑太久,她有些无所适从。德福的右手揉搓着苦枣饱满玉米粒一样的乳房,他的身体沉沉地压着苦枣的身体,他身体的重量就像一盆温温的水渗透进苦枣的身子,他压着她,苦枣感觉到了一种说不上来的舒坦。德福开始脱苦枣的衣服,就在德福扯落苦枣亵衣的瞬间,苦枣睁开眼睛。德福的脸因欲望而扭曲,他的眼睛此时此刻也闭着,因此,他浑然不知苦枣脸部表情起的变化——苦枣从德福的脸上表情突然想到了另个女人——清雅。他压着清雅身体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番模样呢?他和清雅做爱的时候,脑子里有没有想到过我?有了杂念,苦枣身体渐渐冷落,就在德福欲进一步时,苦枣一把推开了他。德福再次扑到苦枣的身上,苦枣又一次用力推开他,这一次苦枣推开得果断、决绝。她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扯过衣服捂住自己光裸的上身。
  “枣,怎么了?”
  “哥!苦枣叫着。”
  德福愕然地看着苦枣。
  “我不是你哥,我是你男人,是大贵小贵的爸。”德福有些恼怒。
  “哥!”苦枣依然冷静地叫着,眼光象两根刺直扎德福的身上。
  德福怏怏不乐离开床。
  双方平静下来后,德福向苦枣说明了回来的真实意图。
  “枣,我这次回来,要带走一个儿子!大贵小贵哪个都行,你定!”
  “你讲什么?你要带走什么?”苦枣停住扣衣扣的手,她没听清德福讲的话。
  “我要带走一个儿子!”德福又说了一遍。
  “没门!”这回苦枣听清了——这个薄情寡义的男人居然又要来剜她身上的肉了。
  “清雅不会生,我必须要带走一个儿子延承胡家的血脉!”德福的嗓门粗响蛮横不容商量。
  听到清雅不会生,苦枣心里蓦地有了一种自豪感。这个高傲的城里女人,居然也有不及自己这个低贱乡下婆的地方。原来她是中看不中用的“明鸡娘”(意不会生育的女人)。
  “她生不生不关我事。大贵小贵姓胡,他们现在就是胡家的子孙!”
  “以后你嫁人呐?”
  “你,胡德福,你说的是人话吗?”苦枣被德福噎住了。
  “枣,我和她说好了,她对儿子一定会像亲生儿子一样的。”见苦枣态度坚决,德福的态度又软了下来。
  “不会给你们的,不会给你们的。”苦枣哭了起来。“大贵小贵是我身上掉的两坨子肉,我不会让你带走的!”
  7
  审核编辑:衣零   精华:下寨龙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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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短篇小说副主编   衣零:
苦枣的一生就像她的名字一样,虽然渗透着淡淡的甜味,却是苦涩地活了90年。她爱过,恨过,原谅过,期待过,幸福过,挣扎过,寻找过,也遗忘过,然而她等了一辈子,终究没有等来幸福的归宿。也许,是她的命太硬了,所以才流失了自己所有的幸福,当她懂得珍惜身边的人时,那个默默陪伴着他的阿福却偏偏死去了。我在苦枣身上看到了一个女人坚强、隐忍和伟大的一生,她苦,可是苦的有滋味。作者文笔老练,叙述流畅,用冷峻平淡的描写把苦枣的一生娓娓道来,是一篇非常成功的小说!


短篇小说主编   下寨龙池:
在时代的脉动下,人的命运走向似乎注定,个人的追求在这些历史背景下,毫无悬念地打上悲剧的烙印,读之心生感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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