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让她去的，那晚上我正从大妈家回来，在山沟里见了她，已冻成什么样子了！”
　　阳兴上前把他抓下车来，丢住他衣领大声道：“真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转身匆匆赶往了县城。柔和的阳光撒在河面上，那上面有颗颗光点似山妹的眼。赵天回到家里，思考着到了秀家应该如何给老人和天明开口，终究没想出好的策略来，于是先去赵七婆家。一路上他绕过有狗的人家，悄悄到了赵七婆家门口。赵七婆正闲着没事做，握着长烟斗吸烟，见赵天轻脚细步地走进来，觉得奇怪：“你的脚？”又问：“不是去了城里吗，这就回来了！”
　　“在担心秀呢！”赵七婆不知道秀的下落，看了赵天忐忑不安的样子才想起来安慰他一句的话，这话却更让他不安了，赵七婆也便看出了几分，凑过去问：“秀在什么地方？”赵天想此时不说就没更好的时机了，于是把所有的事都讲给了赵七婆。“我早猜着是你呢，这姑娘怎么会连个影子都没有！”赵七婆吸了几口烟，“只是把她妈急坏了！怎么就不早吱一声回来，你叫我这下去又怎么给人家说。”她急急地吸着烟，嘴一张一合把那烟管头吸得啵啵轻响，一边吐出团团灰白的烟子：“你叫别人以后怎么看你！”
　　赵天不做声，那天在城里安置好秀后也没去打电话回来，现在想起来真是懊悔，又听赵七婆说：“你是有什么苦衷，给我说说！”赵天看她一眼，似乎是不愿意。赵七婆摇摇头，继续吸烟，烟草却没有了，便把烟管使劲吹几下，说：“原先我也是想你们------，现在她都是有夫的了！”
　　“您可别乱猜，我只是没来得及打电话回来，早知道找人带信也好！”
　　“我可没乱说呢，不管你怎么想的，闲话总会有！”
　　“没办法了！”赵天叹口气，最后说：“只要她好就行！”赵七婆碍于和秀的母亲的交情，也不好怎么说这事，在屋子里坐了大半个上午，才知道是吃饭的时候，留了赵天在家，独自去忙着做饭。赵天不找她说话，做饭的时间在他看来是特别的长，待赵七婆端了菜出来，见他面前的土地板被他用脚蹭出了个坑，忙道：“你道我这是你家那地板！”赵天低头一看，脚尖积了一团细尘。赵七婆说可以吃饭了，还没来得及舀饭，门外进来一人。他们先是有一惊，赵七婆忙笑了，文成板着脸，望赵天说：“秀呢？”赵天拿着瓢呆在那没动，文成又问：“我才晓得的你知不知道？”赵七婆笑道：“那大家都知道了，没什么大碍了！”文成说：“没什么大碍，去看看秀家的情况就晓得了！”赵天心里更是一惊：莫非文成还真去了秀家，自己还是先去看看再说，便放了碗筷。文成说：“她家里人都知道了，你还去做什么！”
　　“怎么------怎么------”
　　文成说：“你要去就去。再怎么说也幸亏你把她送去了医院！”赵天心里轻松了许多，但仿佛又有一团雾气浮上来在心头打转，从衣兜里掏出烟来自己猛地抽着。屋子里变得静多了，桌上的的菜气也少了许多。赵七婆催着赵天来吃饭，又轻声问文成：“听说孩子他妈生了病，好了不少吧！”
　　“好多了！”文成随意说道。
　　“城里姑娘还住得习惯乡下吧？”赵七婆又问。文成看她一眼，心里有些不高兴，干巴巴地说：“过得习惯！”待赵天把饭完了，道：“我走了，你去她家看看？”“去！”赵天只说一个字。他不知道，阳兴去县城后就急急地给天明来了电话，却并没把情况说具体，天明还不清楚他的事。
　　天明赶到医院时阳兴也在，两人没有多说话，庄严而又寂寥的医院掩盖着四处的零落。天明去问他姐姐的病情，医生只说是身体虚弱，在院里住上一段时间就好了。病房里秀躺着，见了天明进来，那双眼睛却似乎更见忧郁，天明去倒了水给秀送过来，说：“阳兴还在外面呢！”他却不知道阳兴来了医院而一直没进病房过，他这样问，秀有些惊讶，而又笑道：“和你一起来的，怎么也不进来看看我！”又说：“刚才糊里糊涂的，看见一个人在我身边走着，我还以为是你呢！”她看天明一眼又把话头止住了。天明笑了笑。
　　傍晚时分，天明便回家去，家里事还忙着，他隔一两天便去一趟医院，每次都见着秀坐在床上那孤寂的神色，心中不免有种凄凉的感伤。这入冬来的天气同样凉的很，天明在病房里和秀说话，渐渐地见着她脸上的笑影多了，灰蒙蒙的山迎送着一天又一天的时光，天明一样和秀谈笑着。后来秀说：“我得出院，身子在医院里都躺得没力气了！”天明想她在医院里也才十多天，却急着要回家，定是舍不得花钱，然而她不知道这医药费全由别人出了的，连天明自己带来的都没用上，医务员告诉他那年轻人把秀送进医院就缴了全部费用，他还以为是阳兴，因而对阳兴的好感也更深了些，但阳兴以后没来过。
　　天明也知道姐姐定是不清楚谁送她来的医院，因为那天她还昏迷着，秀也一直在努力地想，但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即使是猜测着，也猜不到是赵天，而她更希望是文成，于是自言自语着，被天明听了去，天明回答地很干脆：“他要离婚？离就离！”秀抬头看着天明，半晌道：“明天就回去！”
　　第二天回去的路上，秀的脸色不好看，她转过头看着窗外，车已经出了县城。再不到几里路时，车却毛病停了下来，天明得以把头伸出窗外透气，看见一张熟悉的脸，便大声叫那人的名字，被那人叫下车去。秀看着他俩在一起小声的说话，身边停一辆三轮车，他们的话似乎没人能听清楚，但从那三轮车上的货物可以推断一二。天明回来时的脸色很阴郁。他坐下来，秀问：“发生什么事了？”秀又问：“发生什么事了？”问地很急切。天明道：“文成带回来的那女人凌晨死了，文成要把她葬在乡下，不知道为什么！”那女人的形象浮现在秀的面前来，苍白的脸上勉强的笑容，咳嗽时不停地用手捂胸口捂嘴，然而总离不开自己的孩子，似乎害怕有一天他丢失去，无论做什么都让孩子在身边和自己说话。
　　然而说去就去了，秀自言道：“那，那怎么办呢？”
　　“你管他们怎么办！”天明最后说：“文成自己的罪！”
　　秀看着车外，远出的高山上还星星点点积着难化的雪块，却让黑清的山色有了点缀。秀的眼神注视在一处，那里一坐光秃的山。这车小，而乘客又多，连空廊里也是人，他们不停地挪动着身子，有人用手去拉平臀下的塑料袋又安静地坐下去。秀一直看着窗外，眼神被那山拉紧移不开。
　　两人回去时文成家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这几天太阳很少见，人们便在院子里搭起一个大塑棚，免得万一下起雨来，院子里显得更加清凉了。帮忙的乡亲们也不少，设下灵堂后又将桌椅摆齐整，各自去做着事，尽量让主人少操心。道士先生们备好锣鼓，又在满屋里准备一翻，算好时候要起鼓。
　　秀回到家，母亲高兴地很，说了些话后又在一边哭，小姨劝几句她没听，然而心中自然都是喜悦的，叫天明来说：“你姐姐总是好了！你去文成家看看能不能帮上忙！”天明吃完饭，便去了文成家。
　　文成家见了他去，也顾不得有什么话说，有需要的地方天明自己去做。
　　“今早上回来的？”有人在身后问，天明一边说：“不知道这事过了文成要做什么！”那人没回答他的话，他又想问这女人的事，只觉得在别人的丧期谈论这话不好。听文元在下面叫他，便起身下去，文元把他拉到一边，道：“我妈叫你回去！”他不懂这话的意思，文元又说：“秀姐才从医院回来，大妈病还没好要人照顾！”天明觉得文元说的不错，就道：“那我回去看看再来！”说着转身便去了。
　　10
　　中午时分，秀站在门外，风在她领子里回旋，她看着远出树叶子的摆动，似乎又见着几道光像虫一般在叶子上蠕动，这样的时节连虫子也少。远处看不见山头，它们被雾气挂到了天上，挽成了一片的灰白。秀身边大黄狗耷拉着耳朵看着她，从文成家传来的锣鼓声回旋在大地上很是悲凉。天明在屋子里叫她，萌萌也在叫：“小姨，外面好冷，快进来！”又开了门来拉她衣襟。母亲去打壶水放炉上烧着，叫了她坐在自己身边：“听说天明没出医药费，谁出的我们还是要还他！”秀自己也没答案，母亲嘀咕着：“这住了院连医药费都不知道谁出的！”最后又说到阳兴，忙着问天明道：“在文成家你见着他没有？”“没，那天去城里了还没回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