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不得不说的这五个人
　　
　　一个人的一生中，会遇到很多的人，有朋友、有同事、有仇人、有情人、有恩人，这些人都不是在某一天里齐聚到你身边的。而你对这些人的区分和辨别，需要时间。时间是检验这些交情的唯一识别器。
　　所以接下来，我就不得不说说我身边的这几个人了。
　　
　　
　　
　　＆“选调生”张瑾
　　
　　我的工作，其实就是王书记和他一家的勤务兵。这个我在前面说过。
　　所以，对于王书记的家，我是轻车熟路的。即便省委发出通知，要求取消厅级以下领导干部专职秘书的通知后，我还是一如既往地出入于他家，并没有因为这个通知的发布而与他们一家拉开距离。但在工作期间，王书记还是坚持不让我再跟随他，干那些拎包倒茶的事情。有事下乡，也只带政研室主任一人。车钥匙我也知趣地交还给了秘书长。我知道，省里有规定，领导的司机必须具有五年以上驾龄，而且近来市委也对全市各部门公务车辆使用管理出台了管控措施，市委机关肯定要先带头执行。
　　于是，我真正当起了“秘书”。秘书长分配给我的主要工作，是编辑市委的《情况通报》。这是一份秘密等级为机密的简报，印量不大，由我和一个新分配来的叫张瑾的女同事一起编辑。当然，这个工作的完成是在机要室里。
　　机要室有规定，就是不能带公文包之类的东西进入，并且工作时必须要两人同时在场，没有工作任务时不能待在那里，而要去自己的办公室。这样，我就和这个叫张瑾的女人有了大量独处的时间。
　　
　　张瑾是“选调生”。选调生，听明白了吧，那是有相当水平能力的人物啊！人家从学校一出来，就直接录用为公务员了，而且进了单位就是副科级别。而别人却要通过考试、还要试用一年才行。从这点上讲，她一定是品学兼优的。我想我应该很敬重她才是。
　　也就在这种敬重中，我对她产生了一种说不出的着迷。
　　张瑾是个美女。有多美？我说不出。但只要你一看到她，脑中马上就能跳出风姿绰约、身形曼妙那些词汇，你一定也会想到那些个谁也没见过的据说有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主儿。首先是她长得漂亮，是那种让人看第一眼就能催生出不良欲望的女性。该鼓胀的地方鼓胀，该纤细的地方纤细。她的媚眼朱唇，她的纤腰玉臂，无一不似映在水中的夏荷，无一不似风中摇曳的柳枝。她的胸脯和屁股，总是那么鼓胀，总是那么骄傲地游荡在别人的眼神中，与她的腿、胳膊、手指这些纤细部位，形成强大的反差。让每天行走在市委大院里的人们都不同程度地记挂在了心间。
　　毫不讳言，这个时候的我，也像别人一样记挂着她的“突出”。只要下班回家，或是星期天无事可做的时候，眼前总是浮现出张瑾的美貌来，也总能清晰地回想起她走路的姿态、说话的语调，随即狠狠地按下遥控器关了电视。
　　我发现我迷恋上了张瑾。
　　在我的眼里，她是只狐狸。特别是她的眼睛。我在石五爷的带领下活捉过狐狸，知道狐狸肛门那儿有一个施放骚臭味的腺体，所以石五爷在抓狐狸时要戴口罩，说狐狸骚臭非比寻常，其臭真是不可向迩。可是我觉得狐狸挺好看的，身形苗条，牙尖嘴细，生就一个美人胚，要是真能成了精，那不知会成就多少《聊斋》中的故事。在无数画家的笔下，狐狸的眼睛是被画成一道细细弯弯的月牙，这赋于了狐狸更多的媚态，我也更为这种媚态所折服，也总梦想着能有这种艳遇。
　　现在的张瑾就具备这种气质。特别是她在微笑的时候，那眼睛便会弯成月牙儿，总会让你的意识产生一种迷离，甚至有时会产生能让你灵魂出窍那样的迷离。
　　你信不信我不管，反正我是这种感觉。其次就是她说话的声音。她的语调中不带一点点我们本地的乡土味。相反，却有一点像南方人，嗯，就是台湾腔的那种柔柔的语调，让人听着很舒服。在这种语调下，我这个比他早进市委机关的人，竟然被她指挥得团团转。
　　我开始偷偷约她，约她去吃饭、看电影、听音乐会。在听音乐会这种事上，我有点内行，我想现在的文艺青年大多是有点小资情调的，这种方式最易让他们接受。
　　我的每次邀约，她都欣然接受。这让我很开心。
　　
　　可是，就在我渐渐地迷上她的这个时候，我却对她选调生的身份产生了怀疑。
　　有一次我们去看电影，她就没有表现出选调生应有的水平来。那天演什么电影我忘了，因为我这张不大的脸被丢在电影院里找不着了。那天的电影很精彩，是一部战斗片，电影院里座无虚席，开幕的铃声响过后还有人往里涌。我那时就想，万一这电影院塌了怎么办。当然这种担心是多余的。而我那天惟独忘了对她的担心——我太高看她这个选调生了。电影一开演时，她便不停地按银幕上打出的字幕往下念，我虽然反感但又不好制止，任凭她往下念。当银幕上打出“杜聿明”三个字时，她却没了声息。也怪我这嘴臭，凑了一句：“你怎么不念了？”其实我知道她不认得那个“聿”字了。谁知她猛然坐将起来，将一纸袋爆米花往我怀里一砸：“你去死吧！”
　　我当然没去死。不就把脸丢了么，犯不着去死的。所以至今我还活得旺旺的，但她却再也不理会我了。
　　我没有理由不去怀疑她的身份。要知道，选调生那可是同侪魁首人中翘楚啊，怎么认不得这个字呢？连这样一个字都不认识的人，又怎么能成为选调生进入市委机关工作呢？我听说在北京各大部委里，那些端茶倒水的可都是博士啊。
　　
　　
　　
　　＆重看我的秘书长
　　
　　唐秘书长言语不多，身形又矮小，好像在市委大院里很容易被别人遗忘了他市委领导的身份。可是他根本不在乎别人的目光，总是在一个小本子上记了又记，写了又写，也不知在写什么。他的办公桌也是和其他常委的一样，都是那种大班台，后面还有摆满一面墙的书柜，都是纯实木的，很气派。不过和别人有点不同，他的书柜里没有多少书，不像别人那样，一套一套的全是精装本，而是只有一套完整的《明史》有点模样。别人都在大班台后放一只大转椅，他的座椅却是一张藤椅。其他常委们的房间内都有几盆植株高大的观赏植物，什么巴西木、龙须铁、散尾葵、佛手莲什么的，他的房间里只有君子兰、马蹄莲、文竹、兰花这几样淡雅的花草。他的办公室门也总是敞开着，就是冬天也是如此，看到有人进来了，他便合上小本子，客气地问你有什么事。如果是你对某件事情如何去办，心里正拿不定主意，他就会条分缕析地向你解释注意事项，点明要旨，让你眼前豁然一亮。这让人一进到他房间，就立刻有了一种放松和亲近感。
　　唐秘书长喜欢亲自到我们的办公室来督导工作，查看我们的工作情况，有时还会和我们交换一下对某件事的意见，从没有颐指气使的口气。所以同事们在他面前都很放松。
　　有一次他和我闲聊，问复旦大学的情况。我想他是不是想让自己的孩子考取这所学校，就很详细地给他介绍起来。可是末了他却问道：“你是‘复旦’中文毕业的，那你知道‘复旦’是什么意思吗？”
　　“这是取自《尚书大传·虞夏传》中‘日月光华，旦复旦兮’的名句，意在自强不息，日复一日。”我回答说。
　　“哦，原来是这么个意思啊！”略带停顿之后，唐秘书长又像是语重心长地说了一句：“‘复旦’出来的，都是高材生！可是凡事得多了解啊，特别是找对象这样的事，可得知道底细啊！”
　　我明白，他是在点我的不是。想来他也知道我追求张瑾这事了。我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再接秘书长的话茬。就在我愣神的当儿，唐秘书长像一缕风一样地悄然飘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