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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妹卦

作者:猫瞪江湖    授权级别:B    编辑推荐    2023-05-08   阅读:

  
  有一次我感冒卧病在床,口内不期然地敲响了我的房门,惊觉间我一骨碌翻起身,将桌上的好烟好茶悉数收进柜中,然后才为他开门。他看着我说:“我就知道嘛,你这两天身体不大好。今天也没什么事,特意来看看你。有什么好茶!”
  我急忙为他点上低档香烟,又拿出一个很精致的小茶叶筒准备为他泡茶。这时他忽然说:“多放点茶叶,味道泡浓一点,这几天精神不振,提提神!”于是我将这不知什么时候单位搞福利时发的糟茶抓出一大撮丢进杯中。
  口内尝了一口,从脸上的表情便完全可以看出他没有了回味的心情。叭叽叭叽嘴,他的眼神又凝固在了茶几上那只小罐中饰有花纹的牙签:“嗨!现在这人也真怪,这么个小棍棍还弄个花纹,你说费不费事。”紧接着他又为这些小小的玩意儿准确地找到了使用的地方——剔牙!左一根右一根,连续使用了好几根,最终将口中剔出了血方才罢休。我有些好笑,却没作声。口内看我兴致了无,也准备起身离去。就在他起身的那当儿,他又随手抓起我昨天刚买的鞋油来,对准鞋面狠挤下去,直到确认这油均匀地布满他的鞋面并绽放出亮光时才离去。而桌上的那杯茶他却再未尝一口。
  
  我并不因他的这些不良表现而看不起他,相反,我很敬重口内。因为口内是个实心肠热心肠的人,只是说话做事的表达方法欠点儿妥。
  口内家贫,至今仍与母亲挤在酒厂那老旧的青砖楼三十多平米的蜗居内。口内看过很多书,对于各种传奇、占卜类的书籍尤有兴趣。他还收藏了几本线装古本,放在一个锦盒里。从不示人。对于我倒会例外。但也只是由他戴着白尼龙手套取出,快速地在我面前像风扇页片一样翻过去。
  口内非常孝顺,也很节俭,他说他妈拉扯他不容易,他也知道他不是他妈亲生的,但是她养大了他,他没有道理不去孝顺。逢个节日什么的,酒厂食堂免费供应一些“硬菜”,也就是些红烧肉、排骨、青虾什么的,他都会打出租车送回家,让他母亲吃。我说你这来回的车费不都超过一斤肉钱了嘛。
  他说,那不一样。
  他还说,你没受过穷,不懂。
  这句话刺疼了我的心。
  
  
  
  &复出的草儿
  
  过完年不久,草儿来找我。她略显憔悴,脸色灰暗,家中一切只字不提,只说要我帮忙找份工作,说不定要在我家住上一阵。她说她不想再待在草原上了,那样会让她成为另一个牧民的老婆。这几年里,她规规矩矩守在家中,也不再做成为一只草原上的母狼那样的梦了,草原就是草原,除了老天爷谁也统治不了草原。她说她认为自己心里的梦想还不能就这么被阿爸的管束给灭了,她还想走出草原,在城市里寻找自己的生活。她试着找过几个同学,人家都虚与委蛇,同学的情谊早淡得如同挥手作别时袖底的那缕风。想来想去,觉得只有我这个现在当了官的人还值得求助,所以就来找我了。
  她这么说着,眼神里完全没有对我的依恋。
  我的思绪一下子又回到了草原,回到了与她在草原上相处的那些时光,觉得人生活在这世间,好多事情也许就是上天安排好的,要是我不遇到老哈,也就不可能去草原,也就不可能遇到她,也就不可能在自己的生活中有对她的记忆。
  我感到很内疚。四年前我为了自己的前程而放弃了她,现在得到了这一切后,我常常觉得这并不是我想要的全部,有时真的像丢了魂。那个曾在我心中引起过爱意的女人,现在又出现在我面前,是要将对她的记忆停留在昨天的那个片段里,还是再续前缘?她还在想我吗?她的心里还能再装得下我吗?我现在已是科长身份,而她只是一个大山中的牧民,般配么?
  她那憔悴中努力挤出的淡淡微笑,分明是在压榨着我灵魂中的猥琐。
  我打电话给婷婷,和她商量如何让草儿住我家这事。她说这有什么,就让她住呗。我说这怎么行,那样不就有问题了。她咯咯咯地笑,说“住你家就有问题咯?你色胆儿还真不小啊!”
  我解释说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怕人说闲话。
  她说那你碰到别人问起,说是你表妹不就结了!猪脑子!
  我苦笑。表妹这种关系,真是有些微妙,也总会让人想起陆游与唐婉,以及《沈园》那首。我可不想留下惊鸿照影的遗憾。
  我能有什么能力,去调动我的社会资源,为她安排份像样的工作呢?思来想去,也就是找那些搞房地产的老板、卖汽车的老总,求他们为我一个朋友安排份工作。可是草儿对此都做出了摇头的回应。
  我是个重情谊的人。好歹我也喜欢过草儿,至于能不能还和她延续感情,我想现在我的回答,肯定是否定的。于是就让草儿住在我家,一边多方托关系,一边任凭她每天去街上买来报纸,按那些招聘广告一一打电话去应聘,直到她在一个星期后留下二百块钱和我家钥匙离开。
  望着草儿留下的这两张大钞,我心中涌上无限的悲苦。这不就是我当年的写照么?我怎么现在变得连我自己都不认识了。我身上原本的那些农家子弟的朴实憨厚和善良呢?人家为了改变命运从草原上走出来,想在这个城市里找个依靠。你倒好,什么忙也没帮!临走还给你留下二百块作为在你家的食宿费!
  这二百块钱压扁了我的人品。
  她能前来,必有她的忱悃于心。那就是她心中还对我存有信任。
  看看我的那四个大花盆,我感到了我的无耻。
  
  
  
  &无助的哈妹
  
  在报社里,我意外地碰到了哈妹。准确地说,她叫哈姝。只是大家都这么叫她,我也就叫她哈妹了。哈妹早忘了我是谁,好像对我一点印象都没有。有一天我问她工作的事,她说她现在是这里的临时工,做美编,给文学副刊画个插图什么的,每月工资只有八百。我想问一下关于老哈的情况,话到嘴边又忍住了。
  因为这时我突然想起了《红楼梦》里的贾雨村。贾雨村虽然才干优长,但恃才侮上,后来被上司寻了个空隙而遭革职。复职后的贾雨村,便有了更多机敏,在判断葫芦案时,听了沙弥新门子的劝告而徇私枉法。但是贾雨村又恐这门子对人说出当日贫贱时的事情来,因此心中大不乐意,后来到底寻了他一个不是,远远的充发了才罢。
  我现在与她相认,她是不是也会说出我当日贫贱之事来呢?
  所以我忍住了。不从她嘴里打听老哈。
  哈妹看上去气色很差,脖子更细,脑袋更小,个头仍是那么矮小,全无当初第一次看到她时的那副顽皮劲头。也许是我这人随和、待人有礼的性格容易让人亲近的缘故吧,哈妹每次送稿件到我办公室时,都愿意和我多说一会儿话。听得多了,也就明白了她为何只爱和我说话。她说在这个报社里,有很多她这样的招聘人员,报纸上印着责任编辑的头衔,实际上只是个临时工,工资也只有正式员工的四分之一。言下之意,对这里同工却不同酬的待遇很是不满。而这种不满,她也只能在像我这样的领导面前发点牢骚,因为我和她一样,在这里都是临时工。
  哈妹说的没错。在这里,我也是临时工。除了与业务相关的会议外,报社其他的会议我一概不参加,即使总编有请,我也只是听,从不发言,让别人忽视我的存在。我没有理由去诅咒或是抱怨“临时工”这个词是谁创造的,这个身份是谁定义的,反正觉得哈妹说得对,制造这个工作身份的人,确实该杀。工作人员的身份有正式和临时之分,那你能分开同样的工作哪个是正式的哪个是临时的吗?所以我也觉得这种人为制造等级的人真该杀。
  杀谁?查无此人。
  所以我只能陪她呵呵几句,应付一下。在这样的接触中,我对哈妹的同情也就多了起来。甚至问过她的一些家庭情况,也知道了她母亲从纺织厂下岗后变卖房产做生意受骗,一病不起的事。其实,我从哈妹的穿着打扮上,早就看出来她家的窘境了。她不像其他这个年龄的姑娘,总是打扮得花枝招展,而她的衣着却很少变换,总是那么三两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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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审核编辑:西部井水   推荐:西部井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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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短篇小说主编   西部井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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