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曾经失去控制

作者:曾是刀客    授权级别:A    精华文章    2013-12-12   阅读:

  一只山鹰自云天上流星般一掠而过。
  它还会回来吗?它什么时候回来?
  我问遍途经每一个地方的每一个智者和愚者,没有人知道。所以我至今还在路上。
  曾经一个人在路上。
  那是我的心甘情愿,也是我渴望的一种生活方式。
  在路上的日子里,我一遍又一遍的从自己破旧的随身听里,听着那首唱得很迟钝、淳朴的秘鲁民歌《山鹰》,一首秘鲁安第斯山脉下的中部高原上,一群孤独而骄傲的印第安人心中流淌的歌。
  我愿做那
  一只鹰
  山鹰
  而不做蜗牛
  ……
  旋律苍凉往复间,漫游的真谛,追寻的意义,犹如一只野鹰,在眼前的天际略一闪现便抽身离去。
  “奇怪的是一点也不痛,”她抚摸着心脏的部位说。“你知道,开始的时候我以为,当这里明白了你的所有话语都是扯淡后,它应该是痛的。”
  “真是这样吗?”
  “千真万确。可我感到非常抱歉,也许这个很真实诚恳的答案准叫你受不了啦。”
  “别这么说!请你别这么说。”
  “你一直在瞧天边的那只鹰,”她说。“你到底是在听我讲话呢,还是又心不在焉了?”
  要怎么说呢?36岁真是一个让人感到玄妙而模糊的年龄,是一个彷徨在雄心壮志与无话可说之间空白期。人也总是在此期间才渐渐地从众人之间分离出自己与他人的不同之处,人生分流,各奔东西。
  每天的这个时候,他总是坐在临街的窗前面向即将前行的路的方向,静静的喝着一杯水,看窗外人来人去如浮云聚散。曾经,他以为已经得到了他自己所需要的自由,心静如水,别无所求,直到那一天的来临。
  那一天。
  凌站在那里。风起了,他零乱的长发如旗扬起跌落。
  许多年过去了,凌的容颜已经变得苍老。要不是凌转过身并认出他来。正准备穿街而过的他想,他也许以后的一生都不会再见到凌的。
  如果这一刻没有透过岁月认出对方,多年以前曾经发生过的事必然会在记忆的时空中如烟湮散,了无踪迹。
  “凌,你,还好吗?”
  “还可以。你知道的,我总是这样东奔西走。”
  “你找到了你要找的吗?”
  “没有。”
  “你就回家来了,不走了吗?”
  “不,我只是路过这个城市。你知道我的脾气的,我怎么会不走了呢?”
  他们一如当年地看着对方,那中彼此相知甚深的感觉霎时又重新包围了他们。
  他以为他可以忘记过去的,其实不然。凌出现的这一瞬,他明白无误地肯定――这是不可能的。
  岁月,究竟给我们了什么?
  许多故事,就是发生在我们不期而遇的这一刹间的回忆中。
  男人低头点燃一枝烟,烟雾袅袅。他越过城市高低交错的建筑屋顶,向那片阳光炫目的天际望去,一只硕大的鸟在天空中展翅翱翔,当它掠过起伏的山峰时,投下了迅疾移动的影子。
  “我觉得我是一个生产呓语泡沫的容器,”他说。“每天都在制造一个个令人厌烦的重复的泥沼。我起先以为自己一直可以很仔细地观察生活倏然多变的姿态,心想一旦我终于写出一篇小说的时候,也许会一鸣惊人。现在想想真可笑。”
  “我知道你会成名的,你有以假乱真的才能,这好像是你与生俱来的本能。”她说。
  “其实,我也发现近来我越来越喜欢胡言乱语,”他说,“我觉得只有这样我才会感到轻松得多。可是我不想让你受到伤害。”
  “你知道这不会伤害我的,”她说,“这日子,你说谁还会为一句话是真实的谎言还是谎言的真实,搞得这么焦灼不堪的?咱们不妨尽可能轻松一点儿。”
  “多少岁月,茫然随波逐流,她在命运中交错……”
  “别唱了,还想把根留住?你想有个什么样的根?一把年纪了,就不要再搞什么无病呻吟的迷惘模样了。请你做些什么吧。总有一些事是你能干的。”
  “你知道现在我突然什么也不想做了。记得年少的时候,我曾经设计过自己的一生,我曾打算要么一辈子随着白云去流浪,要么开一个老式的茶馆,整天躺在竹榻上,倾听形形色色的人们南来北往的故事。”
  “你说的是真的吗?要不我去城里帮你找个合适开茶馆的位置?”
  “那我做什么呢?”
  “你可以整天喝着茶,躺在老式的竹榻里听故事收钱,或者是替人斟茶倒水都行。”
  “可我不想出门啦,”他说,“呆在屋里胡言乱语最轻松了。要不我们来吵嘴吧,吵吵嘴时间就过得快。”
  “我不吵嘴。我从来就不想吵嘴。何况我从来都弄不清楚你哪一句话是认真的。”
  “我也是,”男人说,“说话本身也没有什么意思,我只是想使你心里轻松一些。”
  “我大老远地跑来看你这副懦弱的模样,可不是为了使自己心里轻松。”
  “你就不能让我尽可能的轻松一点儿吗?莫非你还在为我曾经对不起你的事耿耿于怀?”
  “你没有对不起我。”
  “别傻啦。我知道我已经伤害了你。地球人都知道。”他朝墙上那个黯然失色的喜字望去,他还记得当他莫名其妙的就取消了即将大功告成的婚礼的时候,女人惨白如雪的容颜在铺天席地的大红背景里,一度定格成六月飞雪的经典画面,自一帧帧的慢镜头里,婉转反复的出现在他后来夜不成寐的厄梦中。
  “每个人每天都在受到伤害,有的是自觉的,有的是不自觉的,有的是故意的,有的是无意的,有的是恶意的,有的是善意的……太多了,我都分不清楚。我只是知道你没有打算伤害我。”
  “你这是怎么知道的?你这个大傻瓜。”
  “也许我的想法就是一篇小说呢。”
  “你在呓语,”他说,“这可一向是我的行当哩。”
  他扭过头,把视线从女人精致的脸庞上拉回来,静静地望着窗外。街边有一个娇娇柔柔的小女孩,长时间地盯着橱窗内五颜六色的糖果出神。一个中年男人挨着她,也低下头,平心静气地对那个女孩说了几句什么。看起来他是她父亲,而她固执地拒绝了他的劝说。
  “你要不要吃点什么?”她问道。她坐在客厅一角的沙发上。“吃饱了就会有精神了,身体要紧。你知道其实大家都很关心你的。”
  “我很精神,我只是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也许出版社的老董会来的,你那小说集可能要付印了。”
  “我根本不在乎什么出版社的老董来不来。”
  “我可是在乎。”
  “你在乎的东西多着哩,我可不在乎。”
  “并不很多。譬如你,你就不让我在乎。”
  “喝点酒怎么样?”
  “喝酒对你是有害的。喝酒不仅消沉你的意志,而且让你说起话来更加不知所云。你不应该喝酒啦。”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他站起身来,走到酒柜前,一边端详着墙上那一轴“无此不欢”的行草条幅,一边斟出两杯红酒。
  “喝吧。”
  “不。”
  “这是生活的细枝末节,与原则无关。”
  “你不应该喝酒,”她说。“层层叠叠的细节就构成了真实的生活。我说你自暴自弃,就是这个意思。”
  “不,”他说。“酒对我有好处。”
  所有的日子都是这样无聊的一本正经,他想。也只有遇上这样的小事,才会有机会找个人在一种迫不及待的关心氛围下,和你认真的争辩到底。也就是说,当你已经厌倦了你所期待的以后,你就会轻而易举的遇上它。
  他左下侧的一颗牙忽然疼了起来。
  秋色苍凉的大街上行人往来如潮,一个巨大的广告牌上樱花飞扬,他陡然想起一件事,他的牙忽然疼了起来。他从来没有像这样疼过牙,就如他从来没有过如此异常清晰的回忆一样,虽然以前有一段时间,因为凌茫然不解的出走,记忆曾一度闪现过他的脑海,后来在午夜梦回里,他也拼命的试图着去回想过和拼凑过,但都没有成功。随着时间的消失,他的疼痛消失,恐惧也消失了,他现在感到的只是一种强烈的厌倦和愤怒:这居然就是结局。
  审核编辑:黄尘刀客   精华:黄尘刀客

上一篇: 《 拔腿狂奔

下一篇: 《 锐声而呼

【编者按】 管理组   黄尘刀客:
透过岁月的尘幕,望见对方,感悟早已不重要,重要的是依然认识彼此。


我来评论这本书

  • 最新评论

最新评论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