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锐声而呼

作者:曾是刀客    授权级别:A    编辑推荐    2013-12-12   阅读:

    因为屋外那棵树的缘故
  一种格外清静的预感
  使我想到夏天就要渐渐远去
  杳不可闻
   ——《一种不合时宜的感觉》
  
  后来,我在后院栽了一棵桃树,不几年就长得极高极茂,但唯独只是在春日的暖风里开一树绚烂的花,而不结果。
  栽它干什么?还尽招毛虫子,不如砍了吧?柳柳说。
  枝叶间啁鸣的麻雀振翅飞起,斜斜绕过空阔而沉寂的院廊,高高飞走了。柳柳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从来就没有这么认真的注意过这棵树。现在她就坐在疏朗的葡萄藤架下,一缕不经意的笑容从嘴唇边滑过。柳柳属于那种不善于耐心和专心的女人,她天性善变如风又冰雪聪明,除了一些古怪精灵的幻想,骨碌碌转动着的双眸,随时都似乎在从一个方向移向另一个方向,然后,随性所欲的提出一个令你感到猝然的话题。
  每一棵成活了的树,就自然有它的天地灵气,可不能枉意砍伐。我望了她一眼,又说,否则就会发生一些无法解释的乖异事情。
  真是好笑。柳柳说。
  你不信?
  柳柳慢慢偏过脸来,一双温婉的眸子清亮,如水披落的长发贴着她的肩背,静静地流淌成一段优美的曲线,削瘦的肩胛更加雪白如霜。女人优雅的静默竟然是这样的神秘美奂。惊艳如枪,第一次如此准确的刺穿此刻的我。
  她说,总得有个理由吧?
  没有理由。我沉吟了一下又说,我给你说个故事吧。
  故事?
  也不是故事,它确实发生过,虽然最后的结局我没有亲眼目睹。我肯定的说道。
  是的。那一年我还年轻,曾有一段时间就住在山里。翻过绵绵不尽的山脊,爬山一扇又宽又斜的黄土大坡,绕过一片枝桠横斜的杂树林,突然就走进了一个人影晃动、鸡犬相闻的谷地。这里,低矮的土墙时不时现出一片水渍,或是白花花的盐碱;山风吹过,浮尘飞扬过后,坑坑洼洼的地面会露出一些无端破裂的蓝花釉瓷的碎片;同样面目模糊的男人和女人缄默寡言,除了宛如一个模子缕刻的吊眼、勾鼻、惯于佝偻的躯干、乖戾的脾气和呆滞的习惯上,隐约可以看出一些同宗同源的生命密码和基因隐藏外,他们面孔褐色的肤色和密布的皱纹,似乎掩盖了曾经历史无从索解的秘密。
  没有人会主动的和你打招呼,时间穿过你的眼帘,投入视线的往往只是一个匆匆消失的背影。偶尔,会有一声含混沙哑的吼声,从空荡荡的某一个角落迸出来,转瞬煙没。你无可奈何的沉重坐下,木椅不由得咯嘎一响,骨头一阵震动,这是你才隐隐抚摸到一股生命,和它在风中如烟一般抖动的气息。
  那个时候我非常地烦躁,心里遏制不住的有一股火,把眼睛呼呼啦啦地燃成两个幽深贼亮的窗口,紧紧填满一种恨不得洞穿所有的欲望。白天,我经常长时间的坐在村口那一株遮云蔽日的老榕树下,一遍又一遍的观察着这个小山村,就象在反复阅读一个不知所云、不知起因和结局的故事,可是每一次到末尾,我的思绪往往不知从哪一个环节悄然遁去,令我深深陷于周而复始的徒劳和疲倦之中。
  我的追问从来没有结果。因为谁也说不清楚这个小村庄的历史。有人说,这个村子的历史比过去的所有时候都要早一点,因为山外面的小镇就是从这里走出去的后代建立的。也有的人说,这个村子最迟也是在村口这棵老榕树落地生根的时候就有的。后面的这个说法得到村里最年长的秃头田老太爷的认可,而且,大多数人也认为,就凭他的年纪,他说是怎样就怎样。
  山脊绵连的深度等于村子生计困顿的程度。这里的一切,无论你怎样看,都是干枯枯的土黄色,每年饱经耕作的土地,即使是不旱不涝也都会歉收的。饥饿之余,也有耐不住肚皮辛苦的后生就会追问父母长辈,那个曾经开疆拓土的祖先为何偏偏选中这地方的?回答一律都是默然。倘若再不依不饶喋喋不休的探根溯源下去,总会在青光的头皮上砰然挨了一巴掌后,被不耐烦的告知:不是早就跟你说了吗?你爷爷的爷爷就住在这里啦,那以后什么都没有变过!
  这是一个绝对而不可招架的神圣回答。于是,再没有人敢质疑不是。既然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大家就一味漠然寡言,该干什么就干什么的过日子。应该是鸡犬相闻,还是鸡犬相争也好,是花开花落,还是争吵一番也罢。如果吵架吵得不可开交,咒到善恶因果的循环报应上,也至多被旁观的人不动声色地想个半晌,然后一哄而散。除了自身三尺的范围,其余以外的一切,都和这群低头走路耕作饮食的男女不相关。
  可是后来,全都变了,甚而是村散人亡,这都和这一棵老榕树有关。
  怎么不说了?柳柳见我停顿下来,就用手推了我一把,然后仰起头看头顶上那一架淡淡散发着酸涩清香的葡萄叶,有光线刺过叶片的缝隙,她迷上眼睛,微微翘起的双唇灵秀如一点晶莹的樱桃。我突然忘却了那些飘忽不定的岁月,悄然萌动的欲念让颤颤欲动的手更加无所适从。
  我的眼睛就像进了一颗沙子。柳柳眼神迷离的说。
  我看看。我说。这个午后是这样的宁静安然,我的心里恍如有一缕灯火,在轻风里暖暖摇曳。刚才那种萦绕不去的、深不可测的时光所带来的巨大恐惧,瞬间荡然无存。
  面如桃花、眼神慵懒的柳柳感受到我鼻息的热气,却轻轻的推了我一下,说,我记得你前年出了一趟远门,是不是和这件事有关系啊?
  我顿了一顿,迟疑的说道,是的。
  接着讲啊。柳柳说。她转回来的眼眸深处有一汪静静的湖水,湛蓝纯洁。
  我苦笑一声,继续接着讲。
  
  在一个秋日玄黄的午后,我穿过迷漫黄尘的山间小路,用一种平静的目光沿路寻找似曾相识的记忆。但一路走来,沉郁而陌生的风景丝毫没有变化,虽然我有一种很强烈的直觉,感受到其中这无边无际的沉默里存在着一种不可言述的异样。我孤零零的继续往前走,思索的结果还是依旧一无所得。
  我进了小村,在空荡荡的风里走进去半截,又迟疑不定的站住脚步,慢慢的回过头来,才猛然醒悟到我刚才一扫而过的风景里缺少了什么。那棵一度树藤交错盘缠,横枝如臂摇扫长空,独木落地生根成林的老榕树,已经枯干僵硬的横卧在当初铺天盖地的地方。上面灰蒙蒙的布满一层如尘似灰般蠕蠕而动的东西。我恍恍惚惚地折回身子,一边走过去一边自言自语地低语,怎么就倒了?
  倏然,一群猛地发出扑扑簌簌细碎声音的飞虫,云雾状凄惶惶地腾空而起,如沙尘一般悬在半空中。还来不及等我发出一声惊悸的呼喊,接着就看见无数奇形怪样的小兽、老鼠、甲壳虫,从树干上密布的空洞中像水一般倾泻而出,嗤嗤哼哼的在黄土地上乱窜狂奔,瞬间四散一空。当我的耳朵里充盈着这番撕咬争噬的嘈杂声音时,老榕树腐朽的树干同时在霎间枯萎如泥,一阵风起,迎面扑来怪异的味道,令我脸色煞白,恶心欲呕。
  还不到黄昏,天空就变得昏暗无光,生命的感觉似乎像风一样渐渐飘失。我不知所措的转身便走,寻着记忆,周周折折地踩过遍地的落叶和沤烂的弃物,终于来到村尾尽头孤零零那户不动声色的独居人家。
  那是谁家?柳柳问道。
  阿宽的家。我说。
  柳柳说,他是你的朋友吗?
  他没有朋友。我说。
  那里真是一个出乎意料的地方。你怎么还会想起再去哪里呢?
  
  那时候,我如同第一次来到一个陌生的异地他乡,小心翼翼走在了无生机的小路上。最后,我站住脚步,推开一道虚掩的门。看见神色淡漠地坐在堂屋中央的阿宽,我的心突然无来由地松了下来。而即便是见我突兀其来,阿宽一点也没有显露出丝毫的意外神色,仿佛我仅仅是刚刚才离开他对面的那张空椅子,出门散步归来一般。他顺手在木桌上的一个空碗里添上浊黄的茶水,说,你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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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审核编辑:朱成碧   推荐:朱成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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