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拔腿狂奔

作者:曾是刀客    授权级别:A    精华文章    2013-12-12   阅读:

    那一刻,温家茶馆正对面的酒店刚刚撑出招揽顾客的旗幡,卜卦先生步履轻快地走在酒店与茶馆之间的街道中央,侧着脸回应道旁一个路人的招呼。不远处一家包点店的人与一位挑担买卖人正在笑呵呵地扯谈着油盐酱醋的采购事宜,再过去又是几家店铺字号,又是一条大道伸向远方并有行人骡马行走。也就在这最为平常悠闲的一刻,帅三从街口拐角处跌跌撞撞冒出来,不顾一切的奔跑着,象风一样从小红身边急速掠过。看到那张英俊的脸庞浮着一层潮湿而发亮光泽,她忍不住尖叫了一声,帅三扭回头来,含混不清地对她咧了一下嘴,然后继续奔跑而去。小红搞不清楚究竟怎么了,这个清晨还笑嘻嘻地经过她的身边,随手将自己鬓角的一朵栀子花摘去的风流哥儿,他一定出事了,或者惹上了什么麻烦。
  接下来的时刻,卜卦先生好整以暇地端坐在酒店临窗的桌畔,揣想那狂奔而过的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心里一时空空荡荡,但他确定小红袖笼里的银两肯定很容易赚的。他从小红焦虑不安的神情和急促张合的红唇上,得出了这个十拿九稳的推断结果。
  他微眯着眼睛仿佛已经入定,暗地里回忆着自己凭借两只招风耳每日从阴影背后、或角落里所收集到的飞短流长,飞快地汇集着帅三和小红之间的点滴传说,寻思着如何口出惊人,探囊取物般的收取卦金。
  这时,小红及时提到了她昨夜的梦境。她说,梦里她和帅三在一起,开始他一直都是笑嘻嘻的,后来,他的眼睛突然流下眼泪来,眼泪越流越多,最后竟然嚎啕大哭起来,更让人不可思议的是,他并没有面对着小红哭,而是对着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桌上的一条小红鱼放声大哭。所以,她今早醒来,就迫不及待跑到街口去遇帅三,她是真的担心极了,可那个笑嘻嘻没良心的,不仅没有停住脚步多听她说几句梦里的离奇遭遇,反而伸手摘去她插发鬓边的栀子花,一边嗅着,一边摇摇晃晃的走远了。
  卜卦先生听到此处,心头无数股翻滚乱窜的气息终于凝成一股贯穿肺腑的真气,直逼喉际,不吐不快。于是,他猛地睁开圆鼓鼓的大眼睛,悠长叹息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帅三左拥右抱,终于惹上风流劫了!”他这样说的时候,扬起双臂作了左右环抱的姿态,以加强推断的不容置疑。
  虽然答非所问,小红还是不由地吃了一惊。要是换了任五,他一定会请卜卦先生同浮一大白,然后哈哈一笑,吐着酒气对卜卦先生说你终于放了一个好屁!可小红不同,她毫不犹豫就放了一块碎银在卜卦先生摊开的手掌里。因为一旦说到帅三的风流时,她感到了道破天机的震惊,以至于她转瞬间就忘了最初卜测的话题。
  但很快,小红对结论还是表达了最后的犹豫不决,她瞅着卜卦先生随手放在一边的罗盘将信将疑地问:“这回是真的么?”
  卜卦先生攥紧手里的碎银,一丝不苟地说:“真金白银一样的真。”
  “天啊。天啊,这回是真的么?”小红看着窗外,仿佛帅三笑嘻嘻地脸庞就在眼前,转念间忍不住反驳道,“不是都说天机不测么?你凭什么说是真的?”
  卜卦先生愣住了,紧握碎银伸进怀里的手略微一顿,接着嘴角的细纹习惯性展开,斯条慢理地拔出手来,指着罗盘说:“紫薇诏大易,卜算论神机。神机鬼藏的玄机不足以与外人道也。”
  小红望着罗盘,确实觉得眼花缭乱,一时间静了下来。不多时,她又想到梦里的红鱼,又怀疑起来:“那么,那条红鱼不是活的,偏是死的,又做如何解释呢?”
  “和鱼的死活没有关系的。”卜卦先生强调道,“让你困惑的是帅三为什么哭,而不是鱼的死活,不是么?”
  “可他是为红鱼而哭的,怎么会这样呢?”小红质疑道。
  卜卦先生拿起罗盘,加重语气断然说道:“一切都绝对和那条红鱼的死活没有关系。而且我还肯定,不出三日,帅三的古怪行为必将真相大白。那时候,如果和这条红鱼的出现有半丁点关系,你尽可一把扯去我的招牌,拿去给王二娘纳鞋底子!”
  这番话已经牵涉到了卜算者的行业尊严,小红只得闭上嘴巴。当卜卦先生沿着长街摇晃而去的身影消失后,小红才软软的起身离开酒店,她神色恍惚,一心琢磨那个隐藏在她视线之外的狐狸精是谁,而早已忘记了自己是来问卜帅三的拔腿狂奔,究竟是否意味着他遭遇了一个可怕的变故。
  
  2
  所有讲故事的人都有一句相同的开场白,那就是:天作有雨,人狂有祸,说来话长。所以,帅三为什么拔腿狂奔暂且不提,先看看近期来在他身上都发生过些什么值得注意的猖狂举止,这就是所谓的事出有因之道。如同一阵风吹过,它或许能吹倒一棵百年老树,或许只是卷走几片干枯的木叶,倘若非要追根溯源,你肯定会发现最初的起端仅仅是在一个偏僻的后花园里,一枚无意间落在某枝藤蔓末梢上的蝴蝶,又无意间闪动了一下翅膀而已。
  上月的一天,让帅三狂笑得直不起腰杆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任五竟然在空酒坛子里养了一只绿毛龟。当时,任五屏着呼吸,捧着坛子,以一种异乎寻常的兴奋凑近帅三,期待着显摆惊喜而获得的得意洋洋。
  帅三哈哈,说:“几天不见,你竟然鼓捣上了这种玩意。喏,你看,这贼头够圆的。”
  “不圆能是乌龟么!”任五偏头哈了一口气,他是担心自己口里的酒气熏着宠物。
  帅三接着又哈哈,说:“这绿毛绒绒的,是有些稀奇。不过眼睛长得不好,像两颗拣剩了的小绿豆。”
  任五小心翼翼地将酒坛放回身后,开口嘿了一声,一脸的不屑。帅三也当若无其事,左右来回的走了几步,然后停下来,伸长脖子又朝任五身后看了一眼,坛口不大,一眼望不到底。他的目光收回来,斜侧着脸横了任五一眼问:“绿豆眼不好看,对不对?”
  任五不卑不亢地说:“那得找只黄豆眼的比较一下才知道!”
  帅三一听,忽然觉得没劲,索性把伸出的手负在身后。他虽然没正儿八经养过什么宠物,但也从瓦舍里听说过“龟千年生毛,是不可得之物也”的书话。他这么说话,也倒不是他想惹得任五急眼乌鸡般一步窜起来,从他通红着胖脸蛋上得些乐趣。不过,谁都知道,真要惹任五跳起来,他肯定是不高兴了,而他一不高兴,就爱随口说以下两句话中的任何一句:一是“他奶奶的,喝酒去!”,一是“让这臭乌龟给老子滚蛋!”
  任五没有跳起来骂口,但并不等于他没有生气,只是说明他确实不会让身后的这只臭乌龟滚蛋。如果说帅三伸出的手没有机会等到臭乌龟滚过来,那任五伸出的手反而按紧了身后的酒坛。
  一时间两人无话,整个弄堂静悄悄的,只有街上行人的身影在巷口晃来晃去。
  帅三挑眼看着天上的流云,眼角的余光扫视着任五不紧不慢的举动。只见任五又一次屏住呼吸,右手轻巧地将酒坛从身后取回,置放在挺着的肚皮上,然后左手执一根细长的竹签,温柔地拂弄着水波间碧绿如翡翠的长毛。
  “任五,喝酒去,我请你。”
  任五无动于衷。
  “你听见没有?你!”帅三真的有些生气了。
  任五目光陶醉地抬起头,嚅讷着说:“喝酒?好啊。再玩一会儿就去。”
  “那我先走了。走了啊!”帅三努力稳住脚步,不紧不慢地朝外走去。到了巷口,他才回过头来,很生气地看到任五依然勾着头,兴致盎然地逗弄着坛子里的绿毛龟,浑然忘我。
  
  3
  愤愤然的帅三一没有去喝酒,二也没有去找小红,而转身就奔向了赵太丞药铺。他是在药铺的后院才见到赵小水的。当时赵小水正一个人昂头站在葡萄架下。
  暗色的葡萄架上枝叶层叠,还不到果实累累压满枝头的日子,葡萄架下翘首仰望的赵小水究竟在干什么呢。帅三认为沉默寡言的赵小水平生最大的喜好就是站在药铺柜台后面,鼻闻药香,手写方子,以灌别人苦水为乐趣。他确实是治好了不少人,那又怎么样呢?难道药渣子一样枯涩无趣的人,会有风流倜傥、百伶百俐、道头知尾的帅三更受人喜爱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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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管理组   黄尘刀客:
一篇旧文,影射的是一群泼皮的生活。知从前者,或是不知从前都都可会心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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