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擂台】桂花诗会

——《牛鉴》节选

作者:孔雀东南飞103    授权级别:A    精华文章    2016-08-12   阅读:

  
  因长沙酷热天气,湖南官场饯别牛鉴就选在了橘子洲。那是个景色好不过的去处,牛鉴坐了画舫,渡到了洲子上,上面是亭台楼阁,小戏台上正有一场黄梅戏在演着,正对戏台是一排卷棚,里面安着凉席,湖南布政使、粮道、盐道候迎在那里。牛鉴个个见了礼,同布政使坐了上席,一边有一眼没一眼的看戏,一边说些不着题的闲话取乐。吃的是湘菜谱系的菜,本来精美,可牛鉴没胃口,敷衍了一阵,借故离了席,独自沿长廊慢慢赏游。
  戏台上锣鼓锵锵锵响着,两个背着旗子的老生许是打斗,惹得整座卷棚的看客喊叫了起来。牛鉴正在揣度剧情,忽然从阁子一边撞出个人来,不偏不倚碰了他个满怀。不待牛鉴发作,那撞人者倒是先啐了一口,扬手就要打他。牛鉴注目一看,原来是个着粉色石榴裙、抹着墨玉额、梳着元宝头的少妇,怒不可竭地近前来掌他嘴巴,岂知那人近了前,也在细看之下,突然就缩了手,咦了一声,换个尴尬的笑容,退后几步,转身就跑了。牛鉴也是恼怒不已,想道:湖南地方民风果然强悍,连一个区区妇人,不分青红皂白就要当街打人,何况男人乎?
  正想着,阁子那边跑出个老仆模样的人来,远远叫喊:“官人且留步,不怕见外,请问可是姓牛?”牛鉴道:“姓牛又是怎的?”那人喜道:“君莫非牛凉州牛大人?”牛鉴怪道:“便是。”老仆闻言,忙趋前下跪,说:“刚才我家夫人急着赶戏看,偏巧遇着了故人,不敢细看,急遣小的来问,果然是牛大人。”说着,立了身,朝后一拍掌,从柳荫里跑出个秀才打扮的人来,三十多岁,仪表堂堂,近前来下跪,口里道:“小可长沙举人出身李星沅拜见世家叔叔。”牛鉴一听是李星沅,也吃了一惊,心想:这个李星沅,原来是我同年郭汪灿二女婿,刚才撞我欲打我者想必就是他的女儿?牛鉴扮个笑脸说:“下跪者,想必是郭韵苔的贤婿?”李星沅答:“正是。道光八年,郭家排头村开桂花会,小可夫妇见过世家叔叔。”牛鉴上前虚扶他一把,李星沅起身后笑道:“真是碰了巧,今天博士奶奶率领家眷们游橘子洲,就在近处吃酒哩。世家叔叔几时来的长沙?且请去一坐。”牛鉴心里咯噔了一下,想:既在这里遇着了郭家一帮子才女佳媛,那个汪衣兰或许在场,我何不去觑她一面?想到此,牛鉴笑道:“我前天才来长沙,因公务缠身,未能去拜过贵丈翁,见谅。老博士既在此地小坐,我岂敢不去请安?”迈开步就在李星沅导引下去见那郭步蕴老妪。
  七八个女媛在一处亭子里歇凉,见牛鉴来了,纷纷起立作揖,并不给他磕头。牛鉴看这一亭子的女媛,因吃醉了酒,三倚五靠的,个个都是桃花脸,微散着青丝,斜睁着星眼,自感不检点些,所以都拿小圆扇半遮着脸。亭子软椅上斜躺着个老妪,却是吃醉了,手里握着个大盏子朝牛鉴晃着,算是见礼。牛鉴磕了头,女媛们直管吃吃地笑,都使眼色叫牛鉴往假山那边去。牛鉴转过假山,只见一块洁净的大青石上睡着个女子,白衣湘裙,青丝散开,半遮了玉容,胸脯那露着一小块猩红的兜肚,水红色的弓鞋搁在兰丛里。一臂斜垂着,指间夹着张桃花小简,上面是一首新。这女子却是沈醉了。
  牛鉴呀了一声,忙退后几步,急急避过。亭子那边的女媛们又是哄堂大笑。牛鉴过去只和老妪郭步蕴说话,老妪努努干瘪的牙床,半晌才说:“镜堂啊,听说你把家小都取到京师了。”牛鉴忙答:“是的。”忽听又是一阵哄笑,一个女子喊道:“葆颜好瞌睡也,你的牛老师看过你了。”牛鉴侧身一看,刚才熟睡的那个女子像个小兽一般跑到树后去了。葆颜是汪衣兰的字,牛鉴这才明白,石上原来睡的是汪衣兰。
  牛鉴正要细问汪衣兰的情况,忽然寻来了几个公人,说:“原来大人在此,叫我们寻得好苦。快快有请,藩台大人还有话说哩。”牛鉴只好跟了公人,去了宴会场。
  既然碰着了郭汪灿的家属们,如今不去探望他,直接离长沙,情面上就说不过去。次日,牛鉴带几个长随,办了一份礼,来到了郭家瓦屋,郭汪灿却不在家。汪桀把牛鉴引进客厅,献了茶,各自说了些套话,那上首坐的郭老妪郭博士倒是问了牛鉴不少事。牛鉴抑不住问:“听贺山长说,桂花会的魁首去年也高嫁了,那时若与我寄个信,我一定备薄礼相赠的。”老博士吃地一笑:“嫁的却不是她,是韵苔的三姑娘。”牛鉴一听,喜出望外,心想:原来是个小误会。她既然还在待字闺中,此番须豁了面皮,也要乞个亲。趁汪桀外出,牛鉴凑上去对老博士说:“不怕老博士笑话,去年我托你家祁姑爷说一门亲,未知老博士知也不知?”老妪郭步蕴笑道:“我猜猜看,是不是提的是某年午夜闺房谈字的那位?”牛鉴嘿嘿笑着不答。老博士拿指甲点着他额头说:“午夜谈字的那人,嫌你朝秦暮楚哩。”吃饭时,女博士说:“镜堂是世谊了,今天的席也不需叫我那些弟子们回避,就一块吃吧。”汪桀道:“就听姑姑的话,传两厢的家眷都到中厅用饭。”
  一会儿,来了十几个女媛,大半却是昨天橘子洲上见过的。直到开饭了,汪衣兰却未来。这桌饭,牛鉴吃得心里七上八下,喝着闷酒,有一句没一句地应付着场子。
  黄昏时,汪桀来请牛鉴去西厢房安歇。两个转入西厢仪门时,汪桀倚着棵楸树不走了,牛鉴近前道:“哥哥莫非有话要问?”汪桀叹道:“我约你到此处,自有心腹话要说。道光八年,你托祁姑爷作冰人,我韵苔哥哥总说你将来是大起大落之人,妹妹终身恐不可靠,不肯答应。我葆颜妹妹为此事,也同韵苔哥哥吵过。前些年她私自给你往广西寄书信,你却眇无音信,辜负了她。今天姑姑作主要成全你俩,我去向她讲了,她却不答应。现在,葆颜被我罚在我房中,你且自己去看看,或许回心转意,那样就好,我也算以后有你这嫡亲的妹夫替我争脸。”
  牛鉴悄悄走进二进院子,大厅子里亮着灯,门虚掩着,只见汪衣兰倚着个几案在哭泣着。牛鉴走近她,施个礼,汪衣兰也不答睬,只管哭着。牛鉴大了胆子,轻轻碰碰她的胳膊,那汪衣兰猛地一把拽住牛鉴的手,压在怀里哭得哽咽了。
  忽然坠在这温柔暖香里,牛鉴只当她是从了自己,说了句:“葆颜,勿哭。”汪衣兰听到牛鉴的话,浑身一震,把他的手扔出了怀,气急败坏地喊:“远点站着去。”牛鉴吃了这一惊一乍,退后几步,红着脸,无处下口说话。许久,那汪衣兰抬了头,满眼喷着怒火,骂道:“你这衣冠禽兽的人,玷污了我的清白,害了我。”牛鉴悄悄狡辩说:“那夜一时未站稳,稍碰了你的身子,如何能算玷污?”话未说完,汪衣兰就把个鸡毛箪子朝牛鉴扔了过来。
  这轻轻一打,把牛鉴给逗乐了。牛鉴说:“任是你怎样打,我也不还手。”汪衣兰擦了几把泪蛋子,这才正眼看着牛鉴,戚楚不堪地说:“也是我下贱,自作多情似地给你这歹人写了几回信,却无消息。那时你恐怕正二夫人、三夫人地娶着。”牛鉴听了这话,急得对天发誓,满头满脸都是汗。汪衣兰说:“我也不需要你指天发誓。我本是个志性纯正的书者,无意这红尘婚姻,不能善始善终,实在是家道所迫。你即有妻,为何玷污我?设若你是个干净的写字人,即便家徒四壁,没得妻子,我倒愿嫁你。可是……”牛鉴忙问:“可是什么呢?”“可是,我怎能做人的偏房。”牛鉴忙说:“我虽有糟糠元配,却是形同枯木,我能娶你,同正室有何区别?”汪衣兰冷哼了一声。
  牛鉴知道她羞于做妾,心想:看人须看彻!这女子即使娶到家里,迟早也会同我媳妇争妒,那时,一门不宁,如何了得。想到这,牛鉴心里由不得百感交集,情不自禁就想起了那个同他爱过死过的未婚妻,脱口就说:“实在相瞒,就我现在的糟糠妻子,在我心里也不是元配。”汪衣兰听了,吃了一惊,急问:“那你心里的元配在哪?”牛鉴感伤地说:“未娶过门,她就死了。”
  审核编辑:喻芷楚   精华:喻芷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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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古诗词主编   喻芷楚:
一篇地道的中国古典风味小说 ,文词细腻,细节刻画入微,将清湖湘建筑人文一一有示,人物形象鲜明,文字主线牛鉴大人桂花诗会遇汪衣兰情缘纠缠,中间颇多情趣描写,收笔可见牛鉴性情。赞,问好孔雀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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