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多重世界

作者:篱下花子    授权级别:A    精华文章    2016-06-08   阅读:

  
  两个人的眼光,一个躲,一个追,就像两条小蛇,在衣服和裤子的皱褶里游走。
  今天还早,我们去井研吃夜宵,然后凯歌。我请大家,去不去?长腿蚊有点兴奋地提议。
  陆老师有晚自习,不能去,另外苏瑞,长腿蚊,小绢,另外两个女教师——王老师,杨老师,五人同去。
  长腿蚊开着他的宝马,一路奔驰,大家谈论着学校的趣事,一路欢歌笑语。
  到了井研,天已经黑尽。井研城市很小,为了展示自己的繁华,显出虚意的大,在灯光上极尽繁琐、绚丽、夸张、奇趣。
  车一进城,就如同开在宝石店橱窗里,开进了灯店。
  大家欢呼起来,对于习惯于小镇孤灯几盏冷清的人,就像是一只小虫从一串朴素的项链上,一下子掉到宝石箱子里的感觉。
  大家坐在美食街一个夜宵店的棚子下,长腿蚊点了爆炒虾,蒸螃蟹,盐豆,土豆,麻辣哈利。然后说,我再去买点加菜,就消失在夜色和炫目的灯光里。
  不一会回来,买了十来斤卤鸡爪,还有十来斤枇杷,还有两个大西瓜。他站在红色的灯光里,像个暴发户的大方和夸张。
  这么多,五个人怎么吃啊?大家叫道。
  吃啊,吃不完,拿回去吃。长腿蚊春风得意地说,全然没有在学校里的不自然。在学校里,大家谈起历史和文化的话题,他总是插不上嘴,常常急得用脚不断踩身边的泥土,把成块的泥土碾成粉末。可是到了社会上,他成了入水的鱼,那个物质的世界完全成了他的,不是他的,也是在他钱的控制中。在物质的世界里,他是完全自由的,飘逸的。
  小绢想:陆老师每次买小吃,零食,不会超过两斤,买纸买衣服买贵了,就会和她闹上许久,反问我:会不会过日子嘛,要一天吃干净?还说你调动工作花的钱还没有挣回来呢,你不买房子了,你不打算生孩子了?你父母有个病痛,不管他们了?几个问就把她打闷在地,即使买了,也没有心情去享受。
  真是贫贱夫妻百事哀。
  平常在嘴上看不起暴发户,可是当看到那么丰盛的食品摆在面前,她心里活泛开了,不由得想:做个暴发户真好!
  在夜色背景里,因为各色灯光的映照辉映,不仔细看,谁也看不清对方表情。
  因此,谁也没有注意到小绢脸上黑一阵,红一阵的忧伤。
  美食迅速压制了伤感情绪。
  小绢又开始了她的话剧表演,她表演的是高中时候的一个老师,一边讲课,一边挖鼻孔,翘着指头,把鼻屎弹出去。有一次,弹到前排一个男孩子脸上,他和男孩都笑了。他掏出卫生纸给男孩,男孩站起来说,你的脸上,有27个痣,今天我保证没有数错。
  卖夜宵的老板支着身子,靠在我们旁边桌子听,听得忘记了做生意。
  然后又讲一个老师吃生骨头的事。
  小绢加上夸张丰富的表情,声调,还有动作,成了夜宵店的灵魂。
  长腿蚊支着胳膊津津有味地听着,眼睛停留在小绢厚而饱满的唇上,在红灯照里,就像两片厚实的玫瑰花瓣,他突然想从那花瓣中钻入到那个玫瑰的心里。
  真可爱,真有趣,真风韵,真情调。长腿蚊在心里说。
  她是耀眼的明星,演员,我愿是她脚下的马夫!
  再看她时,眼睛里充满了情意,欲望。
  虽然在夜色中,有灯混沌着,她还是感觉到了长腿蚊的痴迷,低微地眼神。
  她迅速眨了一下眼睛。
  这个隐秘的动作,对于长腿蚊,就好比一个披着纱衣的女衣,故意掉开一个肩膀,意味深长地回眸一眼,然后头一扭,转身去了另一个方向,是一种无声的暗语。
  他顿时只觉满世界都是玫瑰花瓣,满世界都是红唇,都在如雪般飞奔、旋转。
  两个人的眼光借着夜色的掩护,如果说在学校里,还是追躲的关系,现在已是两条蛇缠绕在一起,在灯光里连体游移。
  在红灯照里,在视觉上的灯下黑里,他们就像精灵一样,自由地纠缠,飞翔。
  那一天开始,小绢觉得心里停留了一只萤火虫,白天黑夜,只为她亮着,这种光线,只有她才能感觉到,看到。
  有了暧昧,日子就慢慢的变了。
  原以为陆老师就是她最终的大山,最高的高山,当她看到长腿蚊时,她仿佛一下子看到无数的大山,那些大山就等着她去征服。
   办公室的三个人还是漫不经心的谈着衣服,谈着房子,谈着时髦。什么买1000多衣服,到哪里洗脸啊,到那玩啊,在谈话中,绢慢慢生出自卑来,那两个美女一个的老公是西藏的军官,一个老公是西昌卫生发射中心的,当然话说财大气粗。绢虽然被陆向华爱着,呵护着,却也低不了那两个美女物质的比较。
  跟陆老师说话,绢永远是一个人在对话的感觉,跟那两个同事说话,绢最终也成了一个人的世界。
  刚开始,她只是听着而已。
  日子长了,她开始认真地追,可是等她想出了一个新颖的地方,或是一个高雅的消遣,人家却已经不知绕过了多少话题,转了多少个山弯。
  她一个人在某个角落里深深地悲哀着,那是没有人能够看见的地方。
  绢开始失眠,开始了痛苦。开始觉陆向华太无能了,太窝囊了,于是以前的埋怨成了嫌怨。
  一会嫌他的鞋脏,一会嫌他声高。陆老师不说话,不反抗,她就更怨。
  冬天的时候,他们离婚了。
  她以为,她的面前耸立着无数的高山,大山,美丽的山。
  她说:我要复婚
  商人的一切,都追随利益,包括感情,他们深刻地知道:一旦离婚,资产就会折省。
  没有金钱的婚姻是死灰,无能怎么吹也是死灰。男人不可能没有事业,没有金钱,如果没了,就成了落在沙里的鱼,只有死亡。
  长腿蚊在眼神和嘴上和小绢暧昧,不过,也仅仅是停留在眼神的挑战上,嘴巴的热闹上。
  小绢不愿抢同事的老公,更不愿做地下情人。
  男人没有性的安慰,永远不会在任何一个地方停留许久。
  他们,慢慢地淡了。
  往年的冬天,陆老师是一双单皮鞋走过整个冬天,和小绢离婚后,他居然穿上了黑色棉鞋,没事的时候,就埋头呆望着脚上厚大的黑色棉鞋,脚趾头大拇指像个傻傻的小人儿在里面扭来扭去。
  每到下课,陆向华回到办公室,放下书,也不坐下,便旋开杯盖,提起桌子下那油绿色的水瓶往桌子上一个大杯里掺水(办公室有矿泉水,他从不喝),搁置好水瓶后,虚卷着四指,单伸出一个小指来,用指背在水杯里点了几点,然后抿一大口,抿嘴,缩鼻,像品酒一样,等水下了肚,再慢慢坐在凳子上,缓缓的从抽屉里摸索出金嗓子喉宝,取出一片分成两半,一半放嘴里,一半放回。
  没有小绢的日子,他仿佛缺了胳膊缺了腿,一天到晚,都会把自己腿,胳膊看几遍,以便确认它们的存在。
  手,腿,都有,还是觉得缺。
  水似乎变淡了,药也嚼不出甜味。
  整个人像是病了一样,说是病了,又说不出具体的疼痛,那模糊的痛使他觉得全身都在痛。
  陆向华白天上课,晚上回来就是沉默着拨弄花草,照顾那场婚姻的遗留者——豆豆狗。豆豆好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看见陆向华,就高兴的嘶嘶叫,两条前腿提在空中像要来拉他的手,陆向华恍惚着看见了绢,要伸过手去,一切又清醒了,家不过是一个废弃的战场,只有冷风在屋里循环奔驰,“她还好吗?哎,有谁会记着战场,又有谁会来祭奠战场,除了风,除了没有悲喜的狗。”陆向华想着,一边在卫生间里搓着衣服,搓的手痛,心痛,他仿佛不是搓衣服,而是在搓洗回忆,回忆一洗,反而清醒起来。
   陆向华因为一心养护豆豆和花,不久以后,豆豆长了一截,阳台上的花也葱郁起来。
  有人给他介绍了医院打针的护士,名叫李璐。
  那个护士就是上次跟小绢打过针的护士。
  审核编辑:西部井水   精华:西部井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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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短篇小说主编   西部井水:
教师的生活,教师的世界,酸辣苦甜,个中滋味,只有朱小绢和她的同事们知道。主人公以柔弱之躯支撑着自己的世界,可是,生活的不如意,婚姻的反复,突来的横祸,让她的世界坍塌了。而她到死没有明白,这不是人生的全部意义,一个人的世界大得很……笔力稳健,故事细腻,人物丰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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