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豪从兜里掏出一叠钱塞到老头手里，一言不发，拉着我往外走。回去途中，我心里乱糟糟的，不知说什么才好，子豪开着车也没有说话。车子驶回小镇已是深夜，镇上依旧灯火通明。
　　“你知道张伯跟我说这件事时，我是怎么想的吗？”子豪长长地舒了口气，“报仇！我当时就想报仇！为我父亲，为那些无辜死去的矿工，我必须让他们死，让他们所有人死！”
　　“子豪……”其实不消说明，我已清楚他的决定，想要劝阻却不知从何入手。
　　子豪显然明白我的意图，摆摆手，“我是不会停手的。我把所有证据都藏在一个安全地方，但目前还不足以让他们死。你不知道这股势力有多庞大，我的前任保卫科长身背人命，却只判无期，在狱中屡获减刑，用不了几年就能出来。所以，我必须把事情做实，做到万无一失，才能出手。”
　　“难道你从未替衣依想过吗？”我不甘心就这样看着他走向一条不归路。
　　“早想清楚了！我必须让她恨我，让儿子恨我，只有她们远离这片是非之地，我才能放手一搏！”子豪打开车窗，呼吸着外面的清新空气，无限感慨，又无限自豪地说：
　　“看到了吗，多么繁华的小镇，可是，谁又知道这繁华背后隐藏着多少丑陋与肮脏。只有我心里明白，它比任何时候都需要大侠来拯救，而我就是这江湖上最后一位大侠。兄弟，还是你说得对，‘社会不比校园，拳头解决不了问题。’所以，我动脑……”
　　衣依捧着子豪的骨灰盒缓缓走来，她和子豪的儿子神情木然跟在后面。我和秦晓岚迎上去。秦晓岚想要安慰，却实在不知如何开口，嘴唇颤抖几下，发出轻轻一声叹息。我看看衣依，把目光转向孩子，那孩子又长高许多，眉目身材越来越像子豪。子豪，我心乱如麻全是因为子豪，那个离去的子豪，那个离去的子豪的秘密！
　　自打小镇分别，子豪的秘密就像烈火炙烤着我焦躁的内心，两年来，我无数次梦见他鲜血淋漓地站在我面前。当他得知患上肝硬化后，加倍讨好“磕头大哥”，终于掌握他们犯罪的核心证据。也许就在那一刻，他生命的意义全部绽放，所以，此后才会选择用酗酒来加速死亡。子豪是大侠，却偏偏那么悲怆，那么可怜……
　　“衣依，你将来有打算？”秦晓岚终于开口，“是回北方，还是继续留在深圳？”
　　“我在深圳发展挺好的，不打算回来啦。”衣依轻轻地说：“这里有我太多回忆，我害怕自己沉浸在回忆里走不出来……”
　　“那样也好！”秦晓岚说：“忘了子豪吧！在新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毕竟，我们还不老。”
　　“不，晓岚，你错了。”衣依叹息着，“不管他最终留给我的是幸福，还是伤害，他始终都是陪着我度过了青春岁月的那个人，我怎么能忘了子豪呢？”
　　听到衣依这番话，我心头不由一颤。本来我一直纠结要不要把秘密告诉给她，这一刻，顿时释然了——既然衣依蒙在鼓里尚能做如此想，我又何必再去打扰她已经平复的内心呢？我拉过她和子豪的儿子，说：“你父亲是位大侠，从生到死都是大侠！但，我们不做大侠，就做普通人，普通人，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