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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亦然    授权级别:A    精华文章    2016-04-06   阅读:

  
  我借来了一大堆厚厚的书,全是关于历史方面的,有《左传》,有《印度史》,有《中东史》,还有《大理国王室探究》等等,我面无表情地把它们通通装进了我的书包里,准备狠狠攻读。
  我的同学们说我认知障碍,说我是傻逼,我就弄来了好几本书,想证明自己不是傻逼。
  从我的家到最近的菜市场只有两三公里的距离,我骑着我高大而破旧的自行车,耳机里放着狂躁的音乐,慢悠悠地划去菜市场,有时买豆腐,有时买甘蔗。
  我不爱吃豆腐,也不爱吃甘蔗,但是我经常要骑车去买,是因为我妈爱吃甘蔗,我爸爱吃豆腐,我妈喜欢硬的,我爸喜欢软的。
  我得意洋洋地给我爸展示我从图书馆借来的书,我爸剥了一颗花生扔在嘴里,说我可别白费劲了吧,我这种智商只适合翻翻《瑞丽》看看美女。
  我的内心很挫败,我突然觉得我爸的形象在我眼里变得异常丑陋,我也再也不想给他买豆腐了。
  其实想想,我爸这么说我是有原因的,我有一个极其聪明的哥哥,功课极好,人又帅,又会与人相处,我妈和我爸都喜欢我哥,都爱和我哥在一起,而我是一个呆逼,我爸我妈一看见我就气不打一处来,所以我爸和我妈都不爱跟我在一起。
  在春天,我总是觉得无所适从。春天,我光着脚在地板上跑来跑去,我哥就说:“傻逼,别吵!”我哥说他叫我傻逼是和其他人叫我傻逼不一样的,他叫我傻逼是因为爱我,而别人是因为嫌弃我,他还说就算全天下的人都嫌弃我,他也不会嫌弃我的。我就对我哥说:“你才是傻逼,你才遭天下人嫌弃。”
  我课业一直不好,数学只会做选择题,但是我很喜欢历史。上课的时候我总是睡觉,回到家我总是大吼大叫,每当那时,我爸就恶狠狠地叫我闭嘴。
  那天我回家,我哥正在吃水煮鱼片,我哥看见我就说:“傻逼,快来吃。”我就去厨房拿了一个碗一双筷子准备吃鱼,结果发现鱼片都被他吃完了,只剩下汤底的豆芽。我就很生气地说:“你都没有给我留鱼!”我哥得意洋洋地说:“你呀,就配吃豆芽菜。”
  我那时气疯了,举着一把筷子就朝我哥追去,喊着要戳瞎他的眼睛。我围着桌子追赶我哥的时候心里想,你丫没看过《尘埃落定》吧,最后是那个傻子当了土司,其他人都死光了,他哥死的时候连肠子都露出来了,血和屎流了一地。
  就这样,我继续过着被我哥欺压的日子。我在家里面窝的火,我就通通带到学校里来发泄。我破坏公物,乱丢垃圾,随地吐痰,上完厕所不冲,洗完手不关水,于是我的班主任把我定为班级害虫。
  有一天晚上,我做梦就梦见我变成了一只七星瓢虫,被一群人拿着杀虫剂一通乱喷,我吸着刺鼻的化学物质,摆动着细细的小短腿,如入瘴气之林,痛苦地挣扎。我身边的人还举着某某牌杀虫剂高呼:“消灭害虫!消灭害虫!”后来我就死了。
  我看见艾琳的时候是在我家门口,艾琳来给我哥送早餐,我开的门,艾琳让我把东西给我哥送去。我瞟了一眼口袋,这他妈不是肯德基的帕尼尼吗,天天电视里广告的。我替我哥记下了艾琳的电话号码,然后关门就把帕尼尼吃了。不好吃,我还是喜欢中国大饼。
  我第一次打电话约艾琳出去的时候,我身上攒了几百块钱,打算请艾琳吃顿好的。我见到艾琳的时候,她穿一件露肩裙,脚踩高跟鞋,比我还高出了一点。她看见我就失望地说:“你哥不来吗?”我说我哥是个什么东西。艾琳就把包甩过来打我,幸好我灵巧地躲开了。
  艾琳和我吃饭的时候,一个劲儿地问我我哥的事情。艾琳问我哥喜欢吃什么,我就说吃屎。艾琳问我哥喜欢玩什么,我就说搞基。艾琳问我哥喜欢什么样的女孩,我就说他性功能丧失。最后艾琳不问了,她表现得很生气,我很得意。
  我跟艾琳说我喜欢她,艾琳就笑了,问我喜欢她什么,我说喜欢她漂亮,艾琳就笑得更厉害了,仿佛听了一个大笑话。艾琳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地对我说:“你个傻逼懂什么喜欢。”我说我懂,艾琳说我不懂,我又说我懂,艾琳又说我不懂,最后我隔着裤子勃起给她看,以证明我懂,艾琳简直要笑到桌子底下去了。
  我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羞辱感,我十分气愤,就连账也忘了付就挺着我硬硬的鸡巴转身走了。我出餐厅的时候,看见天那边将落未落的夕阳,裹在一层厚厚的雾霾里,好像十分幸福。
  春天,总是阴晴不定。在春天,我总是有些心情抑郁。大家总是在春天乐呵呵,因为他们告诉我,春天代表着新的开始,在春天,不管你过去的一年里有多么不如意,或者做了哪些缺德事,在春天,每个人都可以重新开始。
  我不能理解人们对于春天的热爱,因为我不太能理解什么叫做新的开始。我不知道该如何界定开始和结束,也不知道为什么过去做过的缺德事在春天就可以重新开始。我心情抑郁只是因为春天时冷时热,总是让我不知道明天该穿什么衣服,我每天晚上睡觉前必定是要把明天要穿的衣服规规矩矩地挂在门后,所以春天常常让我很苦恼,我有的时候看着门后挂着的衣服,想着明天或许会陡然降温,那么我挂的这些衣服就不能穿了,这让我抑郁。
  有一天我哥突然兴冲冲地跑进我的房间来说让我扮演堂吉诃德,然后他给了我一把扫帚,叫我把它当作宝剑与风车大战三百回合。我说没有风车,我哥就说拿我的椅子当风车,于是我就朝风车挥剑,最后把我的椅子打倒在地,我哥说我获得了胜利,我累得气喘吁吁,但是我感到自豪,因为我胜利了。回头一看我哥却在狂笑,一边狂笑一边上传我大战风车的视频。我哥说这个点击率肯定高。
  我没事的时候就到公园溜达。我溜着溜着,看见樱花被风吹得满天都是,我就感到了一种莫名的伤感。
  我一直记得《尘埃落定》的故事,因为那是我唯一读过的书,书里说最后傻子当了土司,其他所有人都死了,他的哥哥死的时候血和屎流了一地。此刻我又想起了这个故事,我觉得相比血和屎,公园里的樱花是多么美丽呀。
  逛完公园,我走去学校坐在座位上继续发呆,我觉得今年的春天比往年更冷。我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我感觉我根本不是这个时空的人,我来自另外一个奇异的时空,因为某种错乱,我把那个时空的价值观带到这个时空来了,因此总是格格不入。
  这么想着,我觉得我自己不傻也不呆,那些叫我呆逼的人,他们才是呆逼。
  我的学校后门不远的地方有一座古老的吊桥,桥面是用木板铺的,用黑色的粗大铁索悬挂在一条不怎么湍急的河流之上。我经常想走出校门,走上吊桥,然后站在桥边纵身一跃,要么像落叶一样飘零在空中,要么像一尾鱼一样跃入河流。
  我这样想着想着,便趴在座位上睡着了。我梦见我成为了堂吉诃德,拿着一把剑捅进了我哥的肚皮,他的肠子都掉出来了,血和屎流了一地。然后我就惊醒了,我想这个梦决不能让我哥知道,否则他会追着我到处打。
  
  审核编辑:欧阳梦儿   精华:欧阳梦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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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短篇小说副主编   欧阳梦儿:
家庭的温暖,家庭成员的语言伤害,给孩子造成的伤害是无法估量的。“我”就是这样一个在大家歧视的眼光下成长起来的叛逆,我就犹如堂吉诃德一样,与这无形的压力奋力战斗着。语言调侃,意瘟很深,是一篇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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