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有你】杜鹃

作者:南岸    授权级别:A    编辑推荐    2014-02-18   阅读:

  

  我的心不由得提到了嗓子眼,我问:“你是说——鹃子姐?”

  二姐说:“不是她还有谁?我早就知道她活不长。那次见她撒尿的时候那儿流了很多的血,我就知道她一定会死。可那女人真恶毒,她竟然露出一脸的坏笑诅咒我,说早晚有一天,我也会像她一样,那下面会流很多很多的血。”

  二姐一边说,一边低头无意识地往自己裤裆上瞥了一眼,我还没明白怎么一回事,二姐就“哇啦”一声哭开了。我定定神这才发现,原来二姐裤裆的位置上,有一块血印,那血印印在她穿着的嫩黄色的裤子上,显得格外醒目。不过几分钟,那团血印越变越大,颜色也越变越深,最后像一簇腥红的杜鹃花慢慢在二姐的裤裆上开放。

  二姐束手无策地盯着那团“红杜鹃”撕心裂肺地哭诉着。

  “我快要死了,我也活不长了!”

  二姐的哭声和村口传来的悲痛欲绝的哭声混杂在了一起,我怀疑自己还在做梦,便伸出指头使劲地咬了一下,一股穿心的痛让我完全清醒过来。

  我打了个激灵——我想鹃子姐可能真的死了。

  “哇啦”一声,我也跟着哭了起来,我知道自己是在为可能死去的鹃子姐哭,也在为可能快要死了的二姐哭。

  鹃子姐真的死了。

  那天我远远地躲在一棵树桩后面,看着装着她的那口棺木从她家院子里抬出来,又缓缓地朝后山方向走去。四婶在送葬队伍中央,被两个人连扶带拖地夹持着往前走。她每朝前移几步,就跳声夭夭地哭喊一声:“我可怜的鹃子啊!”那声音凄惨悲烈,像戏子在憋着嗓子调腔,又像是啼血的杜鹃在嘶鸣。

  村里很多人都说,鹃子姐死得太不值得、太可惜了——她本不该吊死在自家的房梁上的,如果四婶不拖延时间,早一点请张半仙把小木人埋到那棵杜鹃树下,鹃子姐就不会死。

  我每天顶着件衣服在村里游走,就常听到这样的议论。四婶也因为悲伤、自责,在埋掉鹃子姐第二天就疯了。大家都说她的头发是在一夜之间全部变白的,我出门时不时地会撞见穿着鹃子姐衣服的四婶,她披着一头乱蓬蓬的白头发,也在村子里漫无目的地游走着。我们面对面经过的时候,她偶尔会停下来盯着我出神,不过转眼的功夫,她的眼神又变得散乱不堪。我害怕四婶用抽丝剥茧似的眼神看我,通常在这种情况下,我会赶紧用头上顶着的那件衣服把自己的脸遮捂得更加严实,然后慌乱地逃离开。

  很多人都用怜悯的眼神盯着我,她们摇头叹息说:“真没见过这么重情重义的娃呀!鹃子丫头这么一死,这娃就像掉了魂似的没着没落的了,人也一下子变得像个闷罐子一样,原来多么机灵活泛的一个娃子,现在这鬼天气热得都快叫人憋过气,可他还把自己的脸捂得密不透风,真是作孽唷。”

  她们在说这话的时候,我会内疚地把头埋得更低,我甚至不敢再用露在外面的那只眼睛去看她们,哪怕只是一眼。其实她们说得也没有错,自从鹃子姐死后,我就不喜欢说话了。就算二愣来找我玩,我也尽量不张嘴,只是懒散地用手去比划。

  二愣可能觉得这样很好玩,后来他也不张嘴说话了。他还学着我的样子,不管刮风下雨,也顶件衣服在头上,用比划着的手来代替自己的嘴巴说话。二姐说二愣这样显得很成熟,一点儿也看不出他的傻相,而且很像高深莫测的蒙面大侠。

  我知道二姐这是想逗我发笑,但是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鹃子姐的死,像一块石头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常常一个人跑到她的坟头放声大哭,我觉得只有哭,才能稍微减轻一点自己的罪恶。

  记得有一次,我又在鹃子姐的坟头嚎淘大哭,希望能得到她的原谅。四婶却闻声赶来了,她好像已经认出我就是害死鹃子姐的树精。她跑到我跟前,就跪在地上抱着我的腿央求着说:“我求求你,求你把鹃子还给我,小木人都已经给你了,你为什么还要来抢我的鹃子?你是不是不喜欢小木人?那我——那我给做你媳妇,行不行?我求你放了我的鹃子……”

  四婶拼命地摇着,摇得我两眼发花,也摇得我浑身瑟瑟地发抖。我挣扎着想往后退,却怎么也动弹不了,因为四婶的一双手像钢箍一样死死地箍住我不放。幸好二姐及时赶来,她掰着四婶的手大声说:“你放开他,他是我弟弟——他是李小树,抢走鹃子姐的那个杜鹃树精在那边!”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二姐称“鹃子姐”为“鹃子姐”,鹃子姐的死已经化解了她所有的仇恨,其实也不是这样,应该是那次她屁股流了很多血后,我妈不知道在屋里给她咕嘀了些什么,二姐就像变了一个人。我看到她从屋里出来的时候,眼神就变得不再锋利了。记得鹃子姐下葬那天,她还不远不近地落在送葬队伍后面悄悄地抹着眼泪。二姐不再粗声大气地说话,更没有再把我当成是她水火不相容的敌对份子。我不清楚我妈用了什么招数,才让二姐一下子脱了胎、换了骨。二姐真的变了,她越来越注意自己的形像了,就连走路,她都会故意挺起那微微隆起的胸脯,我还发现她经常躲在屋子里对着照子左照照、右照照。最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二姐竟然还会脸红。特别是村里有些年青男人盯着她看的时候,她的脸会“腾”地一下红到脖颈下面。

  二姐见我吓得缩成一团,就用胳膊死死地护着我说:“小树别怕,有二姐在哩,四婶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我搂着二姐战战兢兢地说:“我是——讨厌的树精,鹃子姐——鹃子姐——是我——害死的,我就是——那个——那个可恶的树精,是我害死了鹃子姐……”

  我终于当着四婶的面,把自己积抑很久的话说了出来,二姐抽开手赶紧捂住我的嘴,叫我别往下说。可我还是反反复复地说个不停,二姐就急得哭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二姐这么一哭,让我觉得和她的距离一下子缩短了,我对她再也没有一点点防备之心,“哇啦”一声,我和二姐就抱着哭成一团。二姐一边哭,一边用手不断地抚弄着我,突然,二姐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她抹着泪惊喜地喊到:“小树!小树!你快看,你才不是害死鹃子姐的树精哩,你快看呐,四婶给你掐破皮的地方流血了,血是红的——红色的!你看到没有?你流的血跟所有人的一模一样——是红色的!你不是可恶的树精!”

  我顺着二姐的眼神看去,真有一股红艳艳的血从我腿杆处流出来。我张大嘴巴又“哇啦”一声又大哭起来,这次我哭得惊天动地,哭得气壮山河。

  是的,二姐说的没错,我不是树精,原来就听村里的大人们说过,凡是鬼怪们流的血,不是蓝色的,就是绿色的。看到从自己腿杆流出的血,我心里瞬间充满了仇恨,两只眼睛快要冒出火来。我想总有一天,我会找那狗日的张半仙报仇,是他让老子背了这么久的黑锅,是那狗日的逼着老子见天顶了两年多的衣服在头上,

  我气愤地扔掉头上的那件衣服,四婶见我的脸上和头上满是疙疙瘩瘩的热痱子,就怔怔地看着我,这次我的目光没有逃避、躲闪,我们四目相对,我看到四婶眼里快速闪过一丝惜爱之情。四婶机械地松开手走了,她走到离鹃子姐坟头不远的地方又停了下来,我看到她又变得焦燥不安,她跳在那棵被二姐砍倒的老杜鹃树上,一边疯狂地跺着,一边咬牙截齿地骂:“你这该死的树精,我叫你抢我家鹃子,叫你抢我家鹃子!”四婶踩了一会儿,就一路疯疯癫癫地笑着唱着走了。

  四婶走后,我和二姐就开始在鹃子姐的坟头种杜鹃。在种下的第二年,那些杜鹃就开了花,它们成堆成簇地开放着,有红的、白的,像一块花地毯铺满了鹃子姐的坟头。我惊喜地看到花丛中竟然夹杂着一株紫色的杜鹃花,便嚷嚷着叫二姐来看。二姐两脚却像生了根似的,她一动不动地站在一棵大树后面,两只瞳孔里流动着异样的光彩。我不禁打了个寒战,因为我看见二姐的眼睛里,有一个头戴面纱,身穿一袭飘逸白衫的男人,正忙碌地往花丛中摆放蜂箱。
  审核编辑:黄尘刀客   推荐:黄尘刀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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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管理组   黄尘刀客:
杜鹃花后是一个怎样的青涩故事,少年的纯真可爱,少女的青春美好,这一切编织成了一个美丽而忧伤的故事任人猜想。作品生动感人,人物形象真实立体,读之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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