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陆，你是不是冲着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啦”？

　　老陆刚走出楼门，呵欠才打了一半，小区大妈就迎上来，关切地问。

　　“没事，没事。”老陆呵欠连天，摆着手向前走，心里却盘算着，上午9点，替王局长开汇报会，下午1点半，替李局长开洽谈会，可别误了事啊。

　　其实，不用大妈提醒，老陆也觉着自己最近有点不大对劲儿。晚上整宿整宿的做梦，早上起来却一个也记不住；白天呢，上下眼皮倒是活跃得直掐架，呵欠一个接一个的打。长此以往，那不是要了亲命吗。

　　晚上睡不着觉，可是老陆的老毛病了，二十多年了，也从没像现在这样影响身体和精神头啊。从小陆成长到老陆，他在机关的主要工作就是开会。当科员时，替科长开会；当了科长又替局长开会。什么推进会、动员会、调度会、恳谈会、研讨会、联谊会、计划会、交流会……大会小会，老陆是没少开呀。按平均每天两个半会计算，一年下来就是900多个会，参加工作至今，少说也开过两万多个会了。以这速度熬到退休，好歹也能申请吉尼斯世界记录了。用当今的网络说法，老陆也算是“开会达人”。

　　但凡有过开会经验的人都知道，只要走进会场，领导在台上讲起话，不出十分钟，没有几个不犯困的。犯困，难免就要打瞌睡。像老陆这样的“职业开会达人”，白天把觉都睡足了，晚上哪里还睡得着呢。因为睡眠总量没有变，所以老陆也一直没觉得有什么不适。晚上睡不着觉对于老陆来说，也可以算作是一种“职业病”。

　　最近这半年，形势有点不大对头。先是有人把官员会场睡觉的照片传到网上，全国上上下下轰轰烈烈地闹腾了好一阵子。后来，老陆所在的小县城也产生了连锁反映。开着开着会，就会有几个戴着“会场监督员”的人闯进来，端着照相机一顿乱拍。被拍到睡觉的，交头接耳的，捂着嘴巴打手机的，统统都要被全县通报，甚至，还有几个情节严重的被调离了工作岗位。这样一来，老陆的觉可是不敢睡了。用句官场流行语说，“可别在节骨眼儿上犯低级错误。”白天不敢睡，晚上又睡不着，老陆的精气神也就一天不如一天了。

　　“怎么才能睡着觉呢？”老陆的头脑浑浑僵僵的，刚走出小区大门，一辆黑色面包车突然呼啸着贴身而过。猛烈的旋风将老陆带了个趔趄，险些摔倒。

　　“哎呀——”目睹了惊险的一幕，小区大妈发出一声“海豚音”，甩开两条罗圈腿奔过来，“哎呀老陆啊，你没伤着吧？这兔崽子怎么开的车啊，小区门口也不知道悠着点儿！”

　　“没事，没事。”老陆惊魂未定，拍打着身上的灰。

　　“我说老陆啊，你咋就不听大妈的话呢？大妈都一把年纪了，还能故意吓唬你不成？”大妈唠叨着，“最近这几个月，我就看你不对劲儿。瞧你眼圈儿黑得都跟熊猫似的。赶快找个大师看看吧。你呀，准是冲着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啦。刚才多悬呐”！

　　听着大妈神神叨叨的话，老陆忽然觉得汗毛都竖起来，出了一身的冷汗。本来，老陆对这鬼鬼神神的事是不相信的，可是现在却也怀疑起来。“大妈，你知道哪有厉害的大师？”

　　难道真是冲着什么东西了？老陆自己都不知道怎么问出这样一句话来。

　　“这就对了，有事就得赶紧找大师破解。”大妈压低了嗓音，“我知道一个大师，可神啦！你可别跟别人说啊。咱们小区的马副局长找那位大师看过之后，不到仨月就升正局了。你这点儿事，到他那肯定能看好”。

　　“真有这么神？”老陆将信将疑，看看就看看吧，有事，赶紧找大师破，没事就当解心疑了。打定主意，老陆的态度也转变了，问：“大妈，你知道那位大师的电话和地址吗”？

　　“这就对啦！”大妈悄悄摸出一张名片塞到老陆手里，临走还不忘叮嘱，“抓紧时间去办啊”！

　　大师一不穿道袍，二不住寺庙，如果不是偌大的商品房里供奉着一溜佛祖、菩萨、玉皇大帝、三清的塑像和十几个满脸虔诚的善男信女，老陆还真以为自己走错门了。

　　老陆悄悄躲到房间一角，看大师给人解惑。那大师还挺潮的，一面摆弄着最新款的苹果手机，一面从容不迫地给人指点迷津。直到眼前这群善男信女一个个满怀欣喜，千恩万谢地离去，老陆才小心翼翼地凑到大师跟前。

　　听了老陆的叙述，大师呵呵一笑，又摆弄起手机来，语气坚定地说：“你这根本就不是冲着什么鬼神啦！像你这样的施主，我最近都看好十多位啦”！

　　听了大师的话，老陆心神为之一振，崇拜之情溢于言表，虔诚地说：“大师，您可要帮帮我啊！”

　　大师招了招手，慢条斯理地说：“附耳过来，我传一套内家心法，不出一个月，保你神清气爽……”

　　大师不愧是大师。一个月后，老陆不但精气神恢复如初，而且还因为开会态度认真受到了上级领导的点名表扬。

　　“下面，我讲第三点……”两个小时过去了，主席台上的领导依旧慷慨陈辞，滔滔不绝。台下，与会者却多已强打精神几乎到了恍惚的地步。只有老陆，两眼睁得跟铜铃一般，目不转睛地盯着主席台，巍然而坐，稳如泰山。旁边一官员心中大奇，用手捅了捅老陆，竟丝毫没有反映；再捅捅，还是没有反映；又用力捅。老陆突然张开了嘴巴，扭过头，一副大梦初醒的模样，悄声问道，

　　“啊，会开完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