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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若成人

作者:暮十一    授权级别:B    精华文章    2014-10-31   阅读:

  
  【寄养】
  “一只,两只,三只……”光线透过铁栏,洒在这间小屋里,照着悬浮的颗粒,成了唯一的光景。角落里的小女孩,五岁左右的年纪,随意的辫子搭在两肩,脏乱的衣服蹭在阴冷的水泥地上,似几天不曾换洗过。她坐在地上,身体往前趴着,眼神正专注于一个盒饭:炒得发黄的青椒,一点肉末,大白菜加小米饭,堆在盒子里,引来的,是苍蝇的嗅觉。白色塑料上面,落着一层苍蝇,有些慢慢飞走,有些迟迟飞来,小女孩眼盯着它们,一只一只的数着。
  这本是小女孩的食物,她却乐意看着苍蝇光临,每天都会有不同的苍蝇飞进来,每次数十个,因为指头只有十根。反复几次后,一天也便过去了。她靠数苍蝇计算日子,因为数的越多,离爸爸妈妈来看她的日子便越近。数累了,就躺到一旁的床上,自己给自己哼歌,慢慢睡去。
  “云云,你看谁来了?”小女孩机警的醒来,这声音,只有每次爸爸妈妈来的时候,才听得见。果然,铁门打开,眼前站立的,正是他们。女人弯下身子,拉过小女孩,拍了拍女孩身上的灰尘,摸着女孩的脸,不忍似的别过脸望着身边的男人,“妞又瘦了,咱把她接回去好不好?”
  男人黑着脸,语气硬硬的。“还不到时候,外头风声正紧呢,再过一年吧。”
  女孩扯着母亲的衣角,愣愣的,连叫唤都似忘了。“爸爸”“妈妈”这样的字眼,她打小知道,自己叫不起,也不能叫。自从被寄养在这个远亲家里后,他们隔好久才来看望一次,以至他们忘了,小孩长得快,每次带来的衣服都不合身。
  女人回过头,垂下眼,掉了颗东西。女孩想去接住,那颗东西在她脏兮兮的手心里荡了个圈,莹透莹透的。她拿另根指头一抹,便散开了,手心处,变干净了些。女孩微微一笑,觉得甚是好玩,抬眼看向母亲。又有颗掉了下来,只是这次没有接住,直直坠入硬实的地板,能听见清脆如雨滴般的声,她想,一定好凉。
  她却不知,自己竟然不知道这东西叫眼泪,记事以来,她从未有过,也从无人教她。
  男人也像是不忍再看下去,碰了碰女人说:“给妞带的东西呢?”
  女人一语惊醒似的,抹了抹眼,把身后的袋子提到女孩面前。“云云,来,这些是吃的,你放好。这是新衣服新鞋子,来试试喜不喜欢。”
  女人边说边随手拿出一条裤子,往女孩腿上比了去,一比,女人尴尬了,往男人看了去。男人脸色也不好,只说:“叫你别买七分裤,这天凉了,还吊一圈在外面,也不怕冻着孩子。”
  女人收起裤子,尽量圆起了话。“都怪妈妈不好,看上了裤子上的米奇,那就留着,夏天再穿……”
  女孩晃着脑袋,盯着裤子上的图案问:“米奇是什么?”
  女人怔住了,竟不知如何解释,她以为,每个小朋友都会知道并喜爱。女孩也不待她说,转身走向床边,趴下身子,从床底拿出个小笼子,一阵细小的吱吱叽叽、嘐嘐聱聱声随着笼子的摇晃响起。
  待到女人面前,她吓出一声低低的惊叫。女人已不年轻,生下女孩时正近四十,却是在这个年纪,纵历经千般,也终是在女孩面前失了声色。
  “我觉得和我的小爱挺像的,它呆呆不动的样子,让我想到那个米奇。”女孩一只手伸进笼子拨弄两只老鼠,一只手指向女人手里新裤子上的图案。
  “小爱?这东西哪里来的,你怎么养这种东西!”女人的声音变得尖利,带着腾起的怒。
  女孩显然感到一丝惧怕,抖了抖身子,却依旧坦白。“它叫小爱,只有它和我玩。以前我抓它玩,它玩累就跑了,我找不着。它是不是没有家,怎么不待在一个地方呢?有一次姨姨带我去大屋里吃饭,我看到了笼子,姨姨说这是笼子,笼子里还有只鸟,不怎么飞,很乖。我跟姨姨要笼子,过了几天她给我了,我就把小爱放进去了,它们再也不跑了,能一直和我玩了。”
  他们不知道,女孩一星期只能被带进大屋里一次,吃饭、看电视。“爱”这个字眼,也是从电视里学来的,她觉得温暖,像一条线,能让人在一起。
  他们只知道,这个远亲家里是零售店,开门见客,所以女儿长时间寄养于此,尤为小心。于是这里,是女儿单独的房间,以往是仓库,铁栅栏防贼,当下,却为防小孩跑出去着了生人熟人的眼,八卦是非由此展开。远亲家里没有小孩,所以在女人困难的当时,答应寄养。然却是见不得光的。
  一旁的男人径直过去一脚踹开笼子,里面的小东西一阵乱叫。女孩吓得跌坐在地上。“以后不准养这些东西!你乖乖的,下次来接你回家。”
  “回家”女孩的眸子里闪出了光,忙着点头。女人望向男人,悲喜交织,全在脸上。
  女人给女孩换好干净的衣裳,清洗她秀嫩的小脸,为她梳好稀黄的头发,之后,和男人离开。
  女孩口中的姨姨在大屋候着,面色尴尬。“上午去进货,就给云云带的盒饭,她恐怕是不喜欢,没怎么吃吧?”
  男人首先开了话,并不答她。“她姨,两年了,真是太麻烦你们家了,孩子也大了,再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她这个年纪的,都上学了。我得让她念书,下次来,我们就接她走了。”男人说着掏出一些钱递过去,“孩子的生活费。”
  她姨,是依着女儿云云叫的,复杂的远亲关系甚至难明称呼,只是在第一天让云云先叫阿姨,便一直这般叫了下去,叫成姨姨。
  她姨照例一般,虽有迟疑,但还是接了过去。“深圳那边没事么?惠州这边现在还好点,查的不怎么严了。这孩子打一出生就多波折,若真能稳定下来,就好了,她是真乖……”语声中,是悠长的叹息。
  女人听着,并不多言,这次过来,便是她姨电话里隐约告知已有孕事。她懂,女儿再住下去多是不便,尤当看到女儿的样子,她更要接回。这次来,还并未告知男人,往年每每想用此招劝服他接回女儿,均被戳破,亦不合时机。狼来多了,任人都不信了。只是如今见到的女儿,竟似与外界脱离般,孤独、无知、怪异。作为父亲,他无法原谅自己。他亦要接回。
  
  【回家】
  她出生时,只在母亲肚子里呆了七个多月,母亲从楼梯摔跤,剖腹产出。随之而来的,不只有新生命,还有新的人生。母亲的党籍被撤销,巨额罚款几近倾家,于重庆无法再生存,一家人带着她,偷渡来深圳。
  她人生里第一次坐火车便是偷渡,她在行李中间,连呼吸都是浅的,不哭不闹,只等母亲悄悄喂奶。她寄养过很多地方,在每次严打超生严查超生的当口,那时她尚不知颠沛二字。
  她叫苏云,被父母接回真正的家里时,刚好六岁。在这个家里,苏云第一次见着了姐姐苏琴,比自己大三岁,略高些,留着一顶蘑菇头,刘海齐而长,几乎遮住了眼。她不大笑,也不多说话,性情起伏无常。
  苏云很多时候看见姐姐从外面跑回来,眼睛红红的,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再不肯出来。直到有一天,姐妹俩在小区楼下正要回家,碰到几个同龄的孩子指着姐姐笑,“丑八怪,没眼咯。”苏云看见姐姐紧紧握着拳,往左边别过脸去,身子有着微微的颤抖。
  那晚母亲告诉苏云,姐姐二岁多的时候,从三楼的阳台摔了出去,好在一楼铁皮窗檐上顿了下,摔到草坪上,左眼处磕到硬物。送去医院后,为补左眼伤处,割了大腿肉部分,进行缝合。只是,左眼角那块疤是不能消除了,左眼视力也就此影响了。
  从那之后,苏琴彻底变了性情,永留的伤疤和退化的视力,让她心底生出自卑,她从此觉得自己与其他人不同,犹如怪物。越是深度自卑,越表现失常。她从此只留左边刘海,深长的那种。
  苏云第一次被吓坏的时候,那是一天,苏云捉到一只蜗牛,拿给姐姐看,以为是欢心,未料姐姐拿来剪刀,将蜗牛的触角一把剪断,再拿笔狠狠地往肉里插。暴力而残忍的动作里,发出天真而无辜的问,“它知道痛吗?”
  审核编辑:喻芷楚   精华:下寨龙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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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古诗词主编   喻芷楚:
读来有点宝贝安妮的味道,叙述了女孩苏云从出生自成长 坎坷却纯白的生命,凄婉而真实,欣赏!


我来评论这本书

  • 最新评论

最新评论7

  • 朱成碧

    觉得后半部分拖沓了点,是生命的每段平均了点,材料应该在精简点就好了

    2014-1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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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喻芷楚

       是,同感,只是取他的社会性,女孩命运捕捉的还是可以,从中段开始势力不足。

      2014-1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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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暮十一

       感谢喻编的客观指正,的确存在很大不足,记录一个友人的文,聊作礼物,后因失联而急于完本纪念。其中的社会性终是没能表达深刻。不求完美与深刻,只是纪念与引起那么一点儿的思考。

      2014-1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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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暮十一

       问候成碧,形式上确有详略不当,主旨不够的缺陷,本篇在于纪念一位友人,可能对于她而言重要的痕迹会多着笔墨,若是虚幻构想,必是要严究架构细节,以臻完美。感谢阅读评论,遥握。

      2014-1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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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喻芷楚

    昨天晚上有点匆忙,有些未有完整,补充一点,就整体内容思想结构不错,而细节上有待商榷,最明显的偷渡一词用的,好像作者是外星来到地球,从重庆到深圳如何成了偷渡?

    2014-1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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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暮十一

       这个词,印象中是下南洋之类的戏里比较多,最先是就是商人贩卖惯用的行为。未经出入境的许可,一种钻法律空子的手段,应该不至让人以为从外星到地球。当时的计划生育政策,对于很多地区的影响还是很大的,她们自己认为是“偷渡”的命运,她们的父母也这么小心翼翼的“违法”保护着。还是很感谢喻编的指出。

      2014-1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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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喻芷楚

    申请精华。

    2014-1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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