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像三毛那样定居在那里么?”
“不会,那终究是别人的生活轨迹与方式,我会慢慢找到适合自己的。”
“你叫什么?我感觉,我们如此有缘。”
“流云,我们都有个云字,我的发型还像极了曾经的你。”女孩早在工作站登记时已经留意到苏云的身份证信息。
“的确,你就像另一个我自己,也像另一个她,你一定会是个旅途撰稿人。”
“那是我记事以来的梦想,也是我向父母许诺过的最终成就,他们会看见,我早已成熟的摸样。我只是失去了过去的记忆,并非时时跳动的思维。”
短暂的相遇之后,双双朝自己的目标进发。苏云看着每一个从自己身边走过的人,如同看着自己的影子,我们是如此共通的个体,却硬生生割离陌路,这个世界没有你我,怎么会有自己,没有离别,怎么会有遇见。
重回西藏,苏云内心有着更深的向往,她从一个村医那里得知一个叫隆子县的地方,那儿有个叫‘咋日’的雪山,天然的湖泊,原始的森林,青青的牧场、神秘的寺院……藏历4月15日以后那里更有很多罕见奇生的花,也开始出现一部分转山的人。村医亦兼导游,带游人进山后会去寻虫草。苏云做好充足的准备,从拉萨坐了2天的汽车,然后徒步行走1天,翻越一个5000米的雪山口,最终进入景区。
那是一处人间仙境,真正的香格里拉,无法用视线和相机定格,空中似没有尘埃,云好像飘在头上,草地毫无杂质,乱石长成人形,湖水如圣水,修行人如天人,连牦牛都是友善的。那是身体清晰的脉搏跳动,入山入水入天地之境,时间没有轮回,生命没有止息。苏云在那里停留三日,因食物短缺而返回,心却迟迟无从抽离。
回到拉萨的苏云,用了很长一段时间恢复身体,她想,自己而后也会像流云一样,有着一个不肯松口的圣地--错嘎湖。原来,每走一遭,我们都能遇见一个自己,它非模子,而是引路人。
【一信十年】
当她收到这封信时,已过去十年。
“我把你们都认定为正确的人生路走了一遭,日子也过了一遍,如今,我单纯的享受着自己想要的生活,我应该不再被家人担心,被亲人议论,被你放弃?在你们的眼中,我是不是当真那般叛逆倔强,只是长不大的孩子?可我早已知道,我的家人,从我出生开始就已经在计划,他们需要生下我,替姐姐进行脐带血移植,帮扶她眼角受伤后可能困难的生活。这样不公的初衷,还是在舅娘败家致公司查封银行催贷与舅舅大吵中意外得知,自古家庭口角都喜拿外人对比说教,舅舅说舅娘不如别的女人贤惠,自己的姐姐辛苦持家省出房子车子,而自己的妻子亲信外人不分利弊盲目投资致家财尽失。舅娘当然不服气,说母亲就算再贤惠也不配为人母,超生只为给姐姐做手术,使我受尽四处寄居的日子,早早承受比姐姐比大人还要多的担子。我在舅舅一家从大房子搬进出租屋后去探望,躲在厕所里听闻了这一切,用水冲掉眼泪,冲掉我一直以来的坚强。我记得那个时候有发信息你,说自己始终在扮演着配角与替代的角色而浑然不知,多么可悲。你只是淡淡的回应,每个人都不可能是所有人的主角,存在只是自己的事。
你可曾想到,那不是所有人,而是我的父母,我至亲的人。然而当我再次面对他们,看他们愈发花白的头发和日益持久的病痛折磨,我竟全然不记得那让人瞬间窒息的初衷,只知道他们是我至亲的人,生我养我之人,再多的因由都无从去计较,我所体会的是生命的相系与珍贵。他们并不后悔生下我,而我的出生,挽救了姐姐,也支撑过那个家。无论我曾多么自立,他们始终会替我担心,可他们的担心却只会以安排命运的形式,譬如那些工作选择,相亲闹剧。也许,直到他们相继离世,都不会知道,我只是为了让他们放心,所以愿意接受。你是唯一能让我将童年的自己赤裸于前而感同身受的人,你的洞察让人无从遁形,你的感性让人柔软痴迷,你的理性让人信仰成长。你比所有人都更懂我,却也在懂了之后退后,你希望用自己的冷漠让我回归正确的取向,而我要怎么告诉你,有些影响不会经由你的同意,我所身处过的环境无形间已让我认同了那种看似畸形的取向,遇到你之前,我不会发现自己的改变,遇到你之后,我在你的日益冷淡与家人的期愿中重新回归到所谓的正途。好在我亦非排斥异性,所以还能找到一个可以结婚的人,只是当结婚的形式走完后,我又该做什么呢?
是的,催促生子。当我拜托同学给我写一张衣百间的明信片后,我以为我能在你面前让你看到我的改变,却是连这样的机会也没有。父母走后,姐姐一心在女儿身上,你终是行走在旅途,我再也没有归属感,用母亲留下的房子,换得了我的自由。我不再有任何束缚,不再去理会别人如何评价,回到西藏,回到最自我的地方。我什么都没带,只带走了你留下的十一件衣裳,作为你对我成长的见证。我不知你是否也到过这里,我却真的在这里与那个峨眉的小女孩重逢,她叫流云,像极了我们另一个自己。我在这里,每月给姐姐写信,去一趟布达拉宫,饮一杯念青唐古拉神泉,徒步错嘎湖,翻越雪山咋日,获得了前所未有的纯粹空灵。耳鸣如同我最忠实的伴侣,每日提醒我尚活着,我不再四处寄居,却爱上了四处驻足。选择这样的人生路途,并非叛逆固执,我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成长,时至今日,我依然明确自己内心所想,我庆幸自己勇敢地遵循了它,在这片我挚爱的蓝天白云下,守候真正的自己,永远不被迫长大。一生凝结于此,我心自在无虞。
愿你走在内心最坦荡的路上,我虔诚的叩拜是一生的怀念,怀念我曾无可割舍的亲爱之人。”
【风信子】
她试着在收到苏云的信后回复却被退回,电话过去是永远的忙音,也去找寻始终如大海捞针,而苏琴也再没有妹妹的消息。她一直觉得苏云像极了风信子,附体着它所有的花语。最终,她将风信子的标本夹在那封无从投递的信里,如一生的珍藏。
“你是最让人放心的孩子,无争、自立、妥协、接受、调和,却勇敢地找回了真正的自己。我闻到了院子里的杏花香,左耳有风刮过似的呼呼声响,像极了你一生的余味,我如此老成的见证着,如初识那般。成长是世俗的药膳,孩子是心灵的鸡汤,你我自愈的方式,原本缺一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