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虽说在他身边工作了好多年，我听唐秘书长这么一说，还是吃了一惊。
　　“首先，他是看上了你的才。你有才华，他很欣赏。其次呢，就是你的出身。你从农村来，这个城市里没有你更深层的利益关系，有些事你就是看到了也看不透。还有，就是像你这种刚步出校门的年轻人，好拿捏，好塑形，能真正成为他的心腹。明白了吧。”
　　我没有说什么，明白不明白，我不现在都在这儿关着嘛，就是明白了又能怎么样。
　　“好。接下来我再给你说说华凯。华凯是个野心非常大的人，他就是狼。只要瞅准了的东西，就一定要咬住不松口。他缺钱吗？不缺。你看人家老婆坐着四五百万的车就明白，他不缺钱，他家不缺钱。钱对于他来说，就是敲门砖，就是刀枪，就是武器。但是华凯这人心志特别高，一般人人家根本就看不上。人家是越过了县上那些领导直接找王志杰要官。这样的胆识一般人可不具备。但华凯那时还在下面的县里，他老婆那时搞建筑，还没自立门户，公司是他岳父的。华凯想高升，总不能拿岳父的钱去送礼吧。于是华凯想到了你。让你为他引见王志杰，在摸清了王志杰的心思后，这才让他老婆另起炉灶，搞房地产开发、搞工程。实际上那公司就等同于是王志杰家的公司。这就叫利益输送。明白了吗？”
　　“明白了。”这下我是真的明白了。
　　“这下你知道王志杰有多贪了吧。华凯老婆为王志杰挣钱，这无疑就将王志杰和华凯绑在了一起，你说王志杰能不为华凯出力吗？这样，华凯顺利地走上了副市长的位子，终于成就了自己的野心。那么，贪这么多钱，自己不怕吗？怕。肯定怕。所以王志杰就要为自己打开一条后路。这个后路是什么？就是张瑾。我提醒过你。你可能也早就知道一点情况。张瑾其实是王志杰的情妇。那时王志杰去省里开会，张斌向他引见了自己的妹妹张瑾，希望在她毕业后能在工作安排上得到照顾。这个张瑾可不简单，年纪不大，硬是在短短几天里就把王志杰搞服帖了。最终由王志杰操办，弄成了选调生。以后的事我就不多说了。她成了你同事了嘛。我想你应该清楚。”
　　“是的。我找组织部的魏科长查过她档案。”我说。
　　“那么王志杰开辟的后路，怎么运作呢？就是在香港开设办事处。名义上是市里的派出机构，实际上是替他王志杰转移赃款。就这么回事。再后来，有人举报王志杰，王志杰得到风声，就先逃了。与张瑾逃往国外，具体逃到了哪里，现在谁也不知道。”
　　“那么华凯呢？华凯为何又对我那么好呢？”我忍不住问起了华凯。
　　“哦，你看，我差点把这事给忘了。”唐秘书长说年龄大了，爱忘事。“这好，是个什么概念呢？我想还是一种利用。他需要一个好帮手。华凯判了十五年。她老婆判了五年，现在已保外就医了。王志杰的三个儿子，大儿子、小儿子各判十二年，二儿子免于起诉。他老婆没事。他那个小儿媳，那个模特儿，就是草儿，也免予起诉。那一家啊，算是完了。至于华凯为什么对你好，我想这个你自己应该最清楚。如果有一天华凯坐上了王志杰那样的位子，他也需要有很多心腹之人为他牵马拽镫、抬轿子当轿夫嘛，和王志杰一样，他也看上了你。就这么回事。”
　　我释然。
　　“小谌啊。我今天说了这么多，你对你自己的情况是怎么考虑的？”
　　“好好改造，争取早点出去。”
　　“嗯，对。好。不过，我还要提醒你，你的这个案子，要是王志杰被抓回来，可能问题更为严重。你要有思想准备。”
　　“谢谢您，唐叔叔！我现在的心理承受能力已经很强了，就是再有什么变故，我也能受得了。我现在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哈妹。”
　　“好，我回去再看看她。把你在这里的情况给她讲讲，让她回心转意。”
　　“回心转意？”我一听这话，又是一惊，蹭地一下起身。
　　“是这样的。我本不该说的。我去看过小哈，就是昨天。我想她可能早就来看过你了，想先去问问她你的情况，可是她说她准备要和你离婚。她说是你把她、把这个家送进了火坑。这还不算完，人都进去了，还和律师合伙骗她，骗光了家里的钱，这让她以后怎么过。”
　　我颓然地倒在椅子里，眼前一片晕眩后的黑暗。
　　
　　
　　
　　＆加刑
　　
　　唐秘书长的话，又在我耳边敲响了警钟，我犹如惊弓之鸟，每天都处于一种惶恐之中。管教警察向我了解情况，我只好说是我老婆要提出离婚。他表示惋惜后，也没再多说什么。其实，他哪里知道，我担心的是另一件事，是与张律师的谋划。这事一旦败露，那我就面临着要被加刑。
　　对于我的判决，我是侥幸的。大部分原因我想一是王志杰失踪，二是华凯没有供出更多的事情，再就是张律师的活动，这三个原因加起来，我的受贿额度肯定比真实的情况要小很多，这也是我为什么不再上诉的原因。判我四年，真的不重。
　　细想起来，人生还真就是在画圈，从你出生到死亡，其实就是从起点回到了终点，只不过有些人画的这个圈完美一些、光彩一些、辉煌一些，而有的人，比如像我，就画不好这个圈。就这么个区别。但问题是，我贪的那些钱去哪儿了呢？我家的钱全由哈妹掌管，具体有多少，除了我藏在家中的，我连个大概数字都不知道。警察没搜出来，那又能去哪儿呢？把钱存在银行，是哈妹的习惯，但我教过她，不能用自己的名开户，这个她是知道的。现在我只被判了四年，是不是她花了很多钱才做到的呢？
　　我应该问问张律师才对呀。可这个时候我又到哪里去问他啊！
　　
　　唉，有时候你怕什么还就真来什么，你躲什么还偏就遇到什么。
　　对，一点没错。
　　就在我怀念家中钱的走向时，公安局又来调查我了。问题很简单，有人检举我与律师串通，隐匿证据。我一再否认。可是警察说，张律师都以伪造证据罪被批捕，你还抵赖，有用么。
　　我只好避重就轻地说了一些情况，说这么做是张律师教我的，目的就是降低受贿额度，将来能轻判。
　　我想张律师如果真被抓了，也是会这么说的。谁不愿意将自己的罪行说轻一些啊！
　　可是我没逃脱掉。很快，可能也就不到两个月吧，法院又判我加刑一年。
　　
　　
　　
　　＆终于等来了哈妹
　　
　　祸不单行。
　　加刑的判决下达没几天，哈妹的离婚协议也接踵而至。
　　
　　哈妹是树叶落尽时的一天里来探监的。看到她的身体一点也不臃肿，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再看她时髦的穿着和精心的打扮，心中的愧疚和悔恨也一下子逃离开去。
　　看她进门，我想走过去扶她一把，可是我们中间还隔着一张长长的桌子，只好住手。她轻轻地在我对面落坐，并不言语，也像是不需要呼吸。良久，才说出第一句话：“你还好吗？”
　　这纯粹是废话。一个人都失去自由这么长时间了，还能好吗？但在一个弱女子面前，我不能这么说。我强装镇定，说：“还好。”
　　“我今天来，没别的。你把这个签了吧。”她不知从哪儿拿出两页纸，推到我面前，从容得就像是在家看电视。
　　我瞅了一眼，是离婚协议。
　　一种脏器被撕裂的疼痛，瞬间传遍我全身，让我的思维停止。虽说那天唐秘书长已经提醒过我，但真正面对这个情况，我还是像一下子掉入了冬天里一片死寂的冰河。过了好一会儿，我才缓过神来：“你想好了？”
　　“是的。”
　　“那我们的孩子怎么办？”
　　“我们的孩子？”她冷笑着，鼻孔里发出哼哼声。
　　“哈姝，我们能走到一起不容易，希望你冷静地再考虑一下，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闹着玩？”哈妹站起身，解开轻簿的羊绒大衣，像模特儿走台一样，在我眼前转个圈，“我能像你一样闹着玩吗？告诉你，姓谌的，你的孩子，没有啦！你这个小人、骗子！你太卑鄙了！你背着我藏钱，和别的女人上床，坐了牢还不放过我，你真无耻！太无耻！你想借栽赃给我，来逃避对你的处罚，还和律师合伙骗家里的钱，害得我也差点坐牢。你还顾念夫妻的情份吗？你还有廉耻和人性吗？你还是个人吗？我怎么能让你这样一个人的种留在我肚子里，我怎么能允许我的身体里为你家保存那邪恶的基因！告诉你，我做掉了！做掉了！我不是你家的仓库，我不会为你家留下孽种的！别以为你当个官就了不起，由着性子糟贱我，告诉你，我姓哈的虽是个女人，但不是软柿子！举报你的人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