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山腰一处平地上聚集了七八个人,仍有人陆续从后山走向这里。他们是被那些私采金矿的老板雇佣的工人。我从他们的口中得知,窑场边的陶瓦湖水突然暴涨,淹没了整个金矿区,所以他们逃到了这里。我想到,那个古窑场地势比矿区低,肯定被完全淹没了。
“报应啊——!”有人悲叹。
天上的阴云散去,夕阳仿佛不忍看这人间的惨景,躲入了西山后面,映照出半边天血红的晚霞。我来到山顶,陶神庙已经被完全震塌,我的书籍和手稿被掩埋在乱石废墟中。一只硕大的山鼠从废墟下拖出半张面饼,叼着跑掉了。那半截石塔歪在一旁,更加倾斜了。自从黎嫂出现后,我一直不来这个地方,不仅是由于这是她的私密空间,更是因为我不愿意证实她是异类。我走过去,跪在塔座的拱门旁,手伸进门里探寻,只摸出了那只细脖小口尖底的水瓶。
天黑下来了,这是个没有月亮的夜晚,四下里虫鸣蛙唱。我抱着古水瓶坐在地上,思绪万千,潸然泪下。此时此刻,我宁愿自己是个异类,只要她活着,我愿与她相守今生。尽管悲从中来,但与黎嫂这几个月的交往仿佛只是留在记忆中的一场梦。她从哪里来?她到底是谁?她又去了哪里?她的消失不仅带走了这些哲学问题的答案,而且几乎完全抹去了她曾经存在过的现实痕迹。我想,即使见过我们交往的人们,也都看做是外乡人的浪漫事,无法给出那些问题的答案。
不知过了多久,夜风袭来,我打了一个寒噤。废墟那边有点动静,我抬起迷蒙的泪眼,发现那里站着一只野兽,星光下显露出它的轮廓,尖嘴、尖耳、粗尾巴,两只眼睛亮着幽幽的荧光。我站起来,它却转身从容地离开了,小跑着消失在山坡下。我赶紧追过去,已经没了踪影。
“黎嫂?”我向着空旷的暗夜轻轻问询。
“哇嗷——!”半空中传来一声悲怆的兽鸣,顷刻万籁俱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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