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你多大?”
“周岁二十八。”
“嗯,如果是实话的话,那你的婚姻出现了问题,而且你们很可能还没要孩子。”
“对,你说的不错。我和我妻的价值观有了很大的偏差。她本来在银行做信贷员,因为利用职权捞外快被处分调离岗位,断了外财的路。之后,她又不惜辞职去做了医药代表。”
“医药代表?”
“就是和医院联手抬高药价,赚取大量回扣的人。她赚了一些钱,后来政府加强管理,医药代表也干不下去了,要不是我拦着,她差点干了害人害己的传销。现在还在干着推销保健品。也不同意要孩子,说没有钱就没有权利让孩子跟着受穷。”
“唉——!贪婪的本性是不分男女的,从前的女人只是没有机会而已。”
“听你这话,老气横秋的,呵呵。嫂你结婚了吗?”
“嘿嘿,嫂嘛,自然是和哥结过婚的了,嘻嘻。说起来你不会相信的,弟。我修炼成人时,清朝刚入关不久。”
“呵呵,是吗?穿越了吧?哦对了,你说过你三十八岁。”
“什么是穿越?三十八岁是我大致的外貌年龄。你就当故事听好了。”
“那你多说了,你的长相也就三十出头,真的。”
“好吧,就依你,呵呵。你从山外来,毕竟见多识广。”
“你没去过山外吗?为什么独居在这儿?没有其他狐仙了吗?”
“呵呵呵呵,这一连串的问题。那时,我和胡哥在白山黑水一同修炼了五百年,”她沉思着站起身来,走到窗前望着远处的大水潭,缓缓地说,“我们已经能够变化成人形了,虽然能长寿,但道行还不够羽化成仙,后尾还不能收起,容貌也会缓慢衰老。”说到这,她裙下的尾巴翘了一下。看来,她曾经有过无比妖艳的容貌。
“我们一同远赴终南山,想拜求得道神人点化成仙,再修更多的法术。没想到路上遇到了大批清军,他们也是一路向西,追击逃出北京城的守军。在山林边,我们和一队打猎的清军遭遇,身上火红的毛皮引来了杀身之祸。没跑多远我们就被逼到悬崖边,胡哥把我藏起来,他引开他们。只见他冲过去跳起来,把一个头目装束的人撞下马背,”她哭泣起来,“……一起坠下了悬崖……呜呜呜......”
“嫂......”我有点哽咽,走上前去轻轻抚摸她的后背。
她把头靠在我的肩上,呜咽着说,“我心痛得叫了起来,被他们发现了。我拼命往山谷里跑,慌不择路,逃进了密林深处的一座小庙。没想到庙里冲出七八个大汉,手持兵器和围上来的二十多个清兵打成一团。最后,庙里的人寡不敌众都死了,清兵也只剩了三个人。他们从庙后墙外拖出来一个背后中箭的和尚,为首的头头说那和尚是‘闯贼’……”
“啊!”我非常惊讶,闯王李自成的下落始终是个历史谜案。
“那个头目凶狠地杀死了他的两个的同伴,把地上其他还没死的人都补了几刀,然后砍下那和尚的头,带走了,可能是要回去独自贪功。我去悬崖下只找到了那个清兵的尸体,可是......我的胡哥再也不见了踪影......呜呜呜......他最后奋力那一跳,然后又摔下几十丈高的崖壁,就算还活着,也足以让他失去全部法力……呜呜呜……毕竟我们的修炼功亏一篑啊!”
“嫂,他救了你,他是好人。我相信胡哥一定会活着,他会得到善终的。”
“我又回去看了那和尚的尸身,长得高大粗壮,箭戳进他的右肩胛骨,周围一大片黑紫色,是一支剧毒箭。天黑下来了,我拔出那箭,取下剪头,循着踪迹追到半夜,发现那个头目睡在一棵大树上,马栓在树下。我趁着夜色,把毒剪头放进他的牛皮酒囊,然后偷走了那和尚的头。回到庙里,我驱赶着在庙里找到的马,把和尚的头和尸身扔进井里,用石头埋了井。”
“你为什么要埋葬那个和尚呢?”
“那些清兵是我招引来的。”她擦了擦眼泪,稳住情绪说,“因为这场灾祸,我耽误了去见神仙的时间,也因为悲痛,没有心情再去求仙问道。我四处流浪,最后流落到这里独居,几百年了。”
“真是忠义的善类啊!”
“弟,你也是好人。和你一起,我才有了生活在人间的感觉......”
“砰!”话音未落,水潭那边突然传来爆炸声,还有汪汪的狗叫声,黎嫂拉着我急忙奔向山下。半路上,又传来一声爆炸,我赶到时,本来跑在我后面的黎嫂已经到了水边。只见她跪在村长家的大狗身边,哭喊着:“大虎啊——!”哭声惨烈。
那条大狗横卧在鹅卵石滩上抽搐,它的肚子被烧焦破开,血红的肠子流了出来,全身抽搐着。潭水面上漂着星星点点的死鱼,不远处一辆三轮货车载着一条橡皮船拖着烟尘正往后山那边逃。看情形是车上的人刚才在这里炸鱼,被大虎制止,他们就炸死了大虎。
闻声赶来的村民围了过来,他们有人说炸鱼的是私采金矿的那些外乡人,还有人指责炸鱼败坏风水,会招来灾祸。村长的女儿指着黎嫂问我:“她……就是嫂子吗?”我默默点头。她含着眼泪转身走了。
村长端详了黎嫂几眼,摇摇头,叹口气,指挥人们抬走大虎去埋了。
许久,黎嫂还跪在那里,看着鲜血染红的鹅卵石发呆……
一连几天,黎嫂一直都闷闷不乐,沉默着做日常的活计,恹恹的,不想说话,不愿意出门。我捡了几件衣服,主动拉着黎嫂和我一起去洗,为的是让她出去散散心。
去小水潭的路上经过大水潭,天突然阴下来了。我俩默默地走着,我一时想不出适合的话题来说。突然,黎嫂站住了,愣怔怔地望着水潭对岸,幽幽地说:“要出事了,弟,要出事了......”。
我沿着她的视线望去,只见两个人划着橡皮船靠上对岸,然后跳下船快速跑向岸上树林边的一群人,那群人都两手捂着耳朵,盯着水面。我正疑惑间,猛然“轰”地一声霹雳,巨大的水柱迸射向高空,浪涛涌向岸边。顷刻,大量的水花夹带着大大小小的鱼砸在我们身上,对岸的人们欢呼起来。
水里的爆炸声刚落下,意外发生了,地下深处响起了轰隆隆的闷雷声,不一会儿,潭水中心呈现出一个巨大的漩涡,发出刺耳的怪叫声,水位急剧下降,我惊惧地喊:“糟了!地下暗河恐怕被震开了……”
黎嫂猛然推了我一把,喊道:“快跑!往山上跑!”
我们一前一后奋力往回跑,突然迎面起风了,沙土卷着树叶、树枝、乱草向我们身上、脸上袭来,我忙扭头,惊恐地发现水潭已经变成了巨大的天坑,而且像一个巨大的吸尘器进风口,把天坑周围的东西往坑里吸,形成了四五级风。天坑边缘的鹅卵石滩正在向坑里塌陷,天坑在扩大。
“别回头,快跑——!”黎嫂大喊,声调都变了。
我们四肢并用,连摔带爬,三四十米的草地好像滚爬了好长时间,接近山脚下树林时,地面突然震动起来,山上的石头不断滚下来。突然,脚下猛然一晃,我一个趔趄,就要向后栽倒,黎嫂双手和头使劲顶住我的后腰,我被顶着向前扑倒在草地上。
“弟啊——!”黎嫂发出凄厉的叫喊声。我急忙翻身,一个恐怖的景象闯进我的瞳孔——离我脚下不到一米的地面裂开了一道深沟,黎嫂下半截身子垂在沟里,两只手攀着沟边。我还没来得及反应,沟边的土塌进沟里,黎嫂整个人掉下去了。
“嫂——!”我疯狂了,拼命爬到沟边往漆黑的沟里看。
“噗——!”沟里喷发出大量的水汽、泥沙和碎石,打在我脸上刀割一般的疼。突然“嗖”地一个黑影随着砂石冲向空中,我急忙定睛细看,迷蒙的半空中,那个黑影的形状像是一只野兽,翻滚着飞往树丛那边。地面又在晃动,更多的地方裂出了地缝,喷出水雾砂石,铺天盖地,本来就阴沉的天光更暗了。我不顾一切地爬起来,艰难地逃进树林,也不管有路无路,径直往山顶上的陶神庙攀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