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老太太说她想吃糖醋鱼。她便去市场买了一条回来做。可她煎鱼的时候突然觉得反胃,恶心想吐。许是夜里着了凉吧?她给自己煮了一碗红糖姜水。可是后来连着几天在给老太太擦身的时候,她都犯恶心,还吐了。老太太以为她嫌弃自己,哭着找教授告状把她给辞退了。
从教授家出来正好看到有家新开的小饭馆招服务员,她便去了。可是没干几天就被辞退了,因为她在给客人上菜的时候,突然作呕,把盘子摔了。
她怀疑自己是不是病了,到医院一检查,没病,是怀孕了。坐在门诊大厅冰冷的长椅上,她欲哭无泪。仅仅一次,就怀上了,那年买彩票怎么就没这么好的运气呢?老天爷为什么总要捉弄她?要不还是把孩子打掉吧?省得回去被别人戳脊梁骨。
就在她六神无主的时候,一个扎着两根羊角辫的女娃娃跑到她面前,奶声奶气地对她说,阿姨,你东西掉了。她这才发现自己捏在手里的化验单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到地上了。她忙把化验单捡起来,冲女娃娃说了声谢谢。女娃娃冲她甜甜一笑说不用谢。就在女娃娃冲她笑的那一瞬间,她不再彷徨了,她决定留下肚子里的孩子,这是她一个人的孩子。
从医院出来后她直奔汽车站,她要带她的孩子回家。推开家门,迎接她的只有灰尘。灶台上、桌椅上、床上,全都是厚厚的灰,她也顾不上打扫了,她实在太累了,只想好好睡一觉。
梦里,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她蓦然醒了过来,不是做梦,是国荣在门外喊她。几个月没见,她有些想他,又害怕见他。
他瘦了,头上像顶着个鸟窝,胡子也不知有多久没刮了,眼窝也更深了,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他恶狠狠地瞪着她,像是要一口把她吞了。
这些天你去哪了?
进城打工了。
你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走了,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我为什么要想你的感受?
因为我是你哥!我担心你!我每天都要往你门前过几回,盼着门开,我每晚都要在你窗下坐一会,盼着灯亮。可门一直关着,灯也一直黑着,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吗?我怕你出事,我怕我再也见不到你。
这一刻,她心里柔软得快要滴出水来,心底有个声音对她说,快去抱抱他,安慰他。可又有一个声音跳出来告诫她,你一旦抱他,安慰他,之前的辛苦就白费了。她醒了醒神,假装满不在乎道,有什么好担心的,我这不好好的嘛。
说这话的时候她不敢看他的眼睛,自顾自地在行李包里翻找着,拿出一辆玩具汽车道,这是送给康康的,你给他带回去,一定要告诉他,这是他亲姑给他买的。她特意把亲姑两个字说得很重。
他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嘴唇颤抖了几下,终是没能吐出一个字,接过玩具默默地走了。
5
青颜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村里的闲话也越来越多。传得最广的是说她在城里给人当小三,肚子搞大后让人给甩了。她不理会也不解释,爱说说去,反正她是铁了心要把这孩子生下来。有了孩子,她就有了亲人,再也不孤单。
国荣知道得比较晚,想是有人刻意瞒着他吧。那日,他一脸阴霾地闯进来,眼神凶得能杀人。
孩子是谁的?带我去找他!他必须对你负责任!
她有些气恼,别人怎么看她不要紧,可他怎么也听信谣言,把她当做轻浮随便的人呢?可她转念一想,让他误会总比让他知道真相好。
她故作淡定道,我的事不用你管。
我必须管!我是你哥!谁也不能欺负我妹子!他几乎跳起来,显是动了真怒了,说话的时候脖子上的筋也一跳一跳的。
听到这些话她不是不感动的。只是这些感动不能让他看出来。她强作欢颜道,没有人欺负我,是我自愿的。喜欢谁,给谁生孩子那都是我的自由。
你......
他抬手指着她,是要说她不知廉耻吗?她把下巴扬高,努力维持住虚假的笑容。他终是把手放了下来,什么也没说,深看她一眼,走了。
之后好长一段日子他都没来找她,她以为事情终于平息了,不想桂姨却突然找上门说国荣在和他媳妇闹离婚。
她低着头抚着自己的肚子,泪水在眼框里直打转,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桂姨说她只有国荣这一个儿子,不求他大富大贵,只望他健康平安。
她依旧低着头,抚着自己的肚子,泪水一滴接一滴地滚出眼眶打在她抚着肚子的手上。也是,国荣如果娶了她这个断掌女恐怕就难保健康平安了。她擦干眼泪,抬起头对桂姨笑道,您放心,国荣永远都是我亲哥。
6
山上的杜鹃红了一季又一季,笑笑也长成了花季少女。笑笑是女儿的小名,大名叫笑开,取笑口常开之意。她希望女儿每天都乐呵呵的,无忧无虑。为了能让女儿过上好日子,她贷款办了个养鸡场。养鸡场生意很忙,陪伴女儿的时间就相对少了。所幸女儿善解人意,小小年纪就学会了洗衣做饭,有时候她回来晚了,还能喝到女儿亲手为她做的糖水荷包蛋,让她这个当妈的既欣慰又愧疚。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这样一个孝顺懂事的女儿居然也会有忤逆她的时候。事情的起因是一本日记。那天,她回来的比较早。笑笑正在洗澡,她便把买给她的钢笔放到她书桌上。她瞧见书桌上有个摊开的日记本,本也没想看的,无意间瞟到康康两个字,心里便有些不安了。
这些年,尽管她明里暗里地提醒过女儿少跟康康来往,女儿也都一一应承着。但是不是阳奉阴违就不得而知了。何况康康相貌随了他妈,白白净净挺招人喜欢的,女儿又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
她越想越怕,忍不住拿起日记本细细翻阅起来。果然,怕什么来什么。女儿早恋了,早恋的对象正是康康。
真是冤孽啊!她血气上涌,对着刚洗完澡的女儿就是一通怒骂,你这孩子太不自重了,小小年纪不学好......
女儿看见她手里捏着的日记本,什么都明白了,一把夺过日记本冲她哭吼道,你凭什么偷看我日记,你侵犯了我的隐私权,你要向我道歉!
早恋还有理了?青颜本就被惊惧和愤怒冲昏了头,一听这话更是火冒三丈,对准女儿那张花朵般的脸就是一巴掌。女儿捂着脸冲回自己的房间把门反锁住。
听见女儿房间断续传来的哭声,她心好痛。到底该怎么做才好呢?据女儿日记所写,两人显然已经爱得难舍难分,刻骨铭心。这就是初恋的味道,她懂。可他们是兄妹啊,如果任其发展下去很可能会铸成大错。作为唯一的知情人,她到底该怎么办啊?是不是该找国荣商量商量?她真的慌了,乱了,不知所措了。
这时,窗外传来国荣的声音,青颜,睡了吗?我刚抓了些泥鳅,给笑笑补补身子。
还没呢。她把门打开。
他把泥鳅倒进青颜指定的盆里,往里屋瞅了一眼道,笑笑呢?
她过去敲笑笑的房门,笑笑,你叔给你送泥鳅来了。
笑笑没吱声,屋里静悄悄的,连之前细碎的哭声都没了。
她抱歉地对他笑了笑说兴许是睡着了。
他拎起桶子说那我回去了。你记得炖给她吃,比油炸有营养。
哥,你坐会吧。她纠结了好一会,终是开了口。
他的心猛然一颤,眼睛里闪过一道光。他没听错吧?这些年,她还是第一次主动留他。
诶。他扯过一张椅子坐了下来。
哥,我跟你说个事。她也扯过一张椅子坐在他斜对面。
你说。见她神情有些扭捏,他突然紧张起来,心里像摁着头小鹿,两只手也不知道往哪放了,不停地在腿上蹭来蹭去。对她,或许他还是有所期待的。
哥,康康和笑笑处对象了。
啊?他先是一怔,然后又想,俩孩子处对象万一结婚了,他和她就成了亲家,也好。只要能时常见到她,帮到她,他就心满意足了。
他呵呵笑道,挺好,挺好。
好什么呀?他们才多大点人。
不小了,康康过了年就十八了,要在古代孩子都能下地跑了。要不咱们先把婚给他们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