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几点呀,天都没黑透。难道是病了?他着急地拍门道,青颜,你是不是哪不舒服?
青颜说,没有,你回去吧。
青颜的声音有些异样,好像刚哭过。他更心急了,把门拍得震天响。青颜,你把门打开,我看看你就走。
门终于开了。他还来不及看她一眼,她便低了头飞快地转身往里屋走。
看到被子掀开着,果然是才睡过的痕迹,他愈发担心了,走到她面前,关切道,你真的没事吗?
她只把眼睛盯住自己的脚尖,摇头。
你骗人。他一把捧起她的脸道,你明明就有事,你刚哭过,眼睛都是红肿的。
她把脸别过一边道,没哭,眼睛进了一只飞虫。
弄出来没有?我帮你吹吹。他伸手就要去扳她的眼皮。
她却一把推开他道,不要你管,你走。
从进屋起,他就感觉到她不同以往的冷漠和疏离,这种冷漠和疏离让他心里没底,很不踏实。
青颜,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我哪里没做好,惹你生气了?你告诉我,我改。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并不答话。
青颜,你倒是说话呀,你这样不声不响地闷着,对身体不好。
她还是不说话。过了好一会才抬起头来,冲他咧嘴一笑,你想听我说什么?恭喜你寻了一门好亲事?还是什么时候办喜酒啊,别忘了通知我?
他怔怔地望着她,她平时笑起来的样子不是这样的,眉眼弯弯很好看,眼下这个笑容却不怎么好看,尽管不怎么好看,他心里却是欢喜的。想来她也是喜欢他的吧?根本就没什么飞虫入眼,只是听闻他定亲的消息伤心难过吧?
他笑着说,青颜,你是在吃醋吗?
她的笑容陡然僵了几秒,复又笑开了去,哥,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是你妹子,吃哪门子醋啊,我替你高兴呢。
他不甘心道,你就是在吃醋。
她还是那样不怎么好看地笑着道,哥,你是不是喝酒了?怎么尽说胡话呢。
听她总叫他哥,他突然就恼了,一把扼住她的手臂道,别叫我哥!我不是你哥!我今天就要你一句敞亮话,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她的泪珠子瞬间又把眼眶装满了,也冲他吼回去,我不叫哥叫什么?我一直都这么叫的!我习惯了!在我心里,你就是我哥!我亲哥!
不,我不信,你一定是骗我的,你明明也是喜欢我的,我能感觉到。
没有,那是你的错觉。
那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他用罪犯望着法官一样的眼神巴巴望着她,后背一阵阵发凉。
她把下巴扬高,看着他的眼睛一眨不眨道,程国荣,我韦青颜只拿你当亲哥看,绝无半点男女之情。
他瞬间就失了力气,扼住她手臂的手软软垂落下来。亲哥。亲哥。他轻念了两声,唇边闪出一抹飘忽的笑纹,怆然离去。
3
辗转又是几个春秋。国荣的儿子康康满月了。满月宴上国荣喝了很多酒,他娘和他媳妇怎么都劝不住。他敬别人,别人也敬他。他一杯接一杯地喝,眼睛都喝红了。
尽管有一桌子好菜,青颜却没什么胃口,随便扒拉了几口便要起身离去。这时,国荣举着一杯酒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把她按回到椅子里道,别走啊,青颜,哥还没敬你酒呢。
哥,你醉了,别再喝了。见他眼神炽热地望着自己,她有些担忧,有些害怕。
他一只手端着酒杯,一只手在空中乱摆道,没醉,我没醉,来,我的好妹子,哥敬你。”
她不想喝,又怕不喝会刺激他说些不该说的胡话来,只好拿起酒瓶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他又续上一杯道,来来来,哥再敬你一杯,祝你早日给我找个好妹夫。
她心底一颤,他说什么?祝她找个好妹夫?看来他是真把她放下了。这不正是她想要的吗?可她为什么还会难过?还会心痛?她也给自己满上一杯,强颜欢笑道,谢谢哥。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的家,怎么上的床。她感觉自己好像躺在一朵云里,浑身轻飘飘的,脑袋里好像养了一群蜜蜂,嗡嗡乱叫着,还不时的用刺扎她。
她看见满山的杜鹃开了,一片一片的,红得像火,艳得像霞。她和国荣在杜鹃花海中追逐,嬉闹。累了就双双躺倒在柔软的草地上,看蓝天白云,听鸟虫鸣唱......
他很快就睡着了,发出细微的鼾声。她俯过身去看他,这还是她长大后第一次这么肆无忌惮地看他,他的眉毛很浓,眉尾略向上扬,眼窝稍稍有点深,鼻梁不高却挺直,嘴唇有些厚,严格来讲,这张脸生得不俊,可她就是喜欢看,怎么看怎么顺眼。
他的嘴动了动,囫囵说了句什么,她凑近去想听清楚,却被他一把搂住。他猛地一翻身将她压在身下,火热的唇紧紧贴住她的,霸道的舌死死缠绕她的,直到将她身上的火种点燃……
她缓缓睁开眼,嘴里还有酒精的余味,头依然很痛,还有一个隐秘的部位也烧灼般痛,这种痛让她陡生惊恐。她急忙撩开被子,发现自己竟不着寸缕,素净的床单上有些潮湿的痕迹,在这些潮湿的痕迹上有几滴鲜红的血渍,像极了她梦里见到的杜鹃。
她知道,她从此失去了最宝贵的东西。她拼命捶打自己的头,为什么要喝酒?为什么不锁门?为什么连对方是谁都不清楚?巨大的耻辱感像漫天席卷的洪水瞬间将她淹没,她多么希望这只是一场梦啊。
突然,她听见有人进来了。她慌忙扯过被单裹住赤裸的身体。是国荣,她此刻最不想见到的人。
你出去!我不想看到你!她把头埋进被单里。
青颜,我......
你走不走,不走我就喊人了。
青颜,你先别恼,是我不好,我不该喝那么多酒,更不该逼你喝......
你到底走不走?我真喊了。我数到三......
青颜,你别喊,是......国荣嗫嚅着,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猛地把头抬起来,冲他吼道,是谁?你是不是看见那个人了?他是谁?快告诉我,那畜生是谁?
青颜,你先别激动,听我慢慢说。他停顿了一下,沉声道,散席后,我见你桌上的红鸡蛋没拿,就给你送过去,我见门开着,就进来了。我看见你就那么倒在床上什么也没盖,怕你着凉,我就过去帮你把被子盖上,可你......你突然喊我的名字,喊了好几声,我......我一时没忍住......
畜生!她抬手狠狠甩了他一巴掌。她万万没想到伤害自己的人会是他。
你打吧,青颜,你打死我吧,我不是人,我是禽兽。他抓了她的手使劲往自己脸上抽。对她做出这种事来,他也很后悔。他甚至都没脸活了。他跑到后山的断崖边站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跳下去。他不是怕死,他是怕她酒醒后想不开,做傻事。
她抽回自己的手,整个人缩进被单里,背对着他道,你走吧,就当今天的事没有发生过。我不,我要对你负责任。我回去就把刚才的事原原本本告诉她,我把房子和钱都给她,只要她愿意离婚。
听到这样的话,她不是不心动的。可她知道,她不能对一个有妇之夫心动,这种心动是羞耻的,邪恶的,会遭人唾弃。她狠了狠心,决绝道,程国荣,你给我听清楚了,我不要你负责,你敢跟她离婚我就死给你看!
青颜,你为什么不肯面对自己的真心呢?你明知道我爱的人是你,你也爱我......
我不爱你,我从没爱过你。
你骗人,你在梦里都喊着我的名字。
那是你听岔了。你走吧,忘了今天的事,以后你还是我哥,我还是你妹子。
他最后看了她一眼,失魂落魄地走了。
她一直强忍的泪水瞬间喷涌出来,她哭得很大声,很大声。她知道,她又一次辜负了自己的爱情。
4
天刚蒙蒙亮,她就坐上了去城里的最早一班车。离开这里是她思虑再三后做出的决定。只有她离开,他才不会为难,才不会再动离婚的心思。
她把随行带的鸡和鸡蛋都换成钱,又去人才交流市场找了份保姆的活。雇佣她的是个教授,她每天除了做家务还得照顾教授瘫痪的母亲。说实话,这活挺累的,但她喜欢。这种身体上的累能让她无暇去想那些让她感到心累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