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周年征文 • 小说】猫事

作者:弯月    授权级别:A    编辑推荐    2020-05-03   阅读:

  
  (一)
  她,安步走来。年轻的身段,优雅、从容。
  半个小时过去,文档里还是那两句。如果你是旁观者,你会发现,吴语语敲击键盘的手指其实一直没有停止过。她曾经试图这样形容,那天她看见“她”时的场景:“她脚步轻快,弹力十足”。很快这些句子又从文档里消失,变成另外一些形容词,比如:悄无声息、旁若无人等。最终,没有一个词可以准确表达,没有一句话足以形容“她”给她的惊艳。她试着把引号里的“她”变成“它”以示区分,但马上她的心就命令她改了回来。她怎么可以,用“它”来替代“她”呢?虽然便于区分,可是,情感上怎么接受?此刻,任何描叙,都显出苍白的本色。那天,“她”向她走来,明媚的阳光下,黃衫一袭,散发着缎子般柔和的光亮,“少女”特有的身段好看得都能闻出芳香:那么自信,那么闲适,带着一股子萌萌的贵族气!
  是的,“她”是一只猫,一只邻家养的猫。一只常常身在曹营心在汉的猫。
  当然,黄依依并不承认吴语语的这种说法。黄依依认为,它之所以心在曹营心在汉,完全是迫不得已,是被吴语语情感绑架的结果。在她五个月的猫国生涯中,还没见过任何一个人类,会为一只猫的出场而心往神驰;没有任何一个人类,亲切到舍弃种族的语言不用,通过揣测一只猫的喜怒哀乐,无师自通地唯妙唯肖地与之情感交流,一聊就小半天;没有任何一个人类,会为一只别人家的猫煞费苦心,洗手做羹汤。
  自然,吴语语压根不信。情感绑架这种事,不是不会做,是不屑,是厌恶。就象那谁,追求她的时候,她拒绝得那个干脆呀。可是结果呢?人家多打几次电话,苦哀哀地,生无可恋告诉她,他的绝望,他出家的决心,搞得她一颗心乱如麻草,一时某根筋没搭对,脑壳一短路,就答应交往试试看,让其阴谋得了逞。当然黄依依不是那谁,它根本用不着语言,只需要往人前那么一站。吴语语觉得,她对黄依依好,纯粹是英雄惜英雄,毕竟风情这种词,不是用在谁身上都合适。风情是一种生活品质,一种骨子里散发的优雅与浪漫。她吴语语之所以叫吴语语,表示她并不是一个多话的人。对于那些不合心意的人和事,真是多看一眼都难。之所以黄依依觉得吴语语像个打开了的话匣子,只能说它自己身在福中不知福。至于洗手做羹汤。嗯,这么说吧,她吴语语最见不得美人遭罪。你说那个邻人,喂自己一日三餐,喂猫却随意发挥,即兴而为。饿得黄依依小朋友,喵喵喵,叫得那一个哀婉柔弱啊。可也奇怪,仿佛知道吴依依的短板似的,它在吴家那叫一个随意,见了吃的就上桌,一边吃一边呜呜呜快活得直哼哼。吴依依美眉虽然对黄依依小朋友一见倾心,但不见得就愿意与别的物种亲切“接吻”,共进美餐。这好比爱情与婚姻,欣赏一回事,同床共枕另外一回事。对于这道防线严防死守的不二法则,就是单独与之开个小灶,把情感与胃划成两道永不相交的平行线。当然,开小灶容易,画平行线难。自己不是划着划着,手一抖,线一斜,就与那谁……
  黄依依最近很不开心。当你亲眼目睹一个好好的吴语语,抱着一部手机又哭又笑,变得喜怒无常神神叨叨之后,谁还开心得起来呢?说好只是试试、玩玩,咋样,把自己陷进去了吧?送你一堆旧书,瞧把你都感动成啥样了?说好的新书呢?咋那么遥遥无期?我不是说物质是爱情的唯一标准,至少它是一条标准。
  (二)
  都说春天,是我们猫咪恋爱的季节。可,现在是冬天。我在见证了吴语语奇葩爱情三个月之后,很不幸地长大成人。八个月,对于你们人类,还不够谈一场恋爱。而对于我们猫族,当之无愧地可以开个成年Party。这些天,我突然接收到了身体深处传来的某种信息。我难受极了,只能用声嘶力竭的吼声来平衡身体的渴望与苦痛。主人烦不胜烦,用穿着皮鞋的脚踢得我肝肠寸断。我唯一可去的地方,唯一可以倾诉的对象,也许只有吴语语……
  吴语语看我的眼神很怪异,她一点也不理解我,更别说原谅。别叫!叫你别叫!!!她冲我喊。我不想叫,我真的不想叫,我叫,只是下意识的行为。我甚至觉得自己意识都在开始模糊。我把身体贴在地上,我用跨狠命地撞击,可是,没用!我更加难受,身体越来越烫,就快炸裂!吴语语羞红了脸,对我说,回去!滚回你自己家里去!不!不!我不能回去,我不想回去,我只想去外面的世界。可是,哪里是我能去,想去,可以解除痛苦的世界呢?我不知道。人们常说,爱情需要运气。对于我们猫族来说,相遇就是运气。可在诺大的城市,谁知道运气在哪里?更何况人们并不愿意一只猫,随便去寻找什么运气。他们无视自己的不仁道,却放大我们的罪过他们的烦燥。她捧着我,将我遣送回家。家,我哪里呆得住?眨眼功夫,我就回到老地方,继续哀泣。吴语语用脚踢我,我纹丝不动。此刻,她就算用锤子敲我,恐怕也感觉不出疼痛。她气极,一把抓住我的皮毛,随手一甩,我跌进了家门。她前脚到家,我后脚跟进。这次我学了乖,躲在一个物件后面,她进我退,她退我出。在这艰苦卓绝的斗争过程中,我没有一刻停止过呻吟。有些过路人会停下来笑嘻嘻地欣赏,偶尔还会评论两句:这猫发春了。它咋跑你门口叫呢?然后意味深长的眼神停留在吴语语脸上,哈哈大笑。每当这时,吴语语更加暴怒,恶狠狠地揪住我,再掼倒在地。过几天,我会好一阵。过几天,又开始发作。如此这般反复。可是我发现,在我并没有痛苦哀嚎时候,吴语语的眼波也不再温柔,取而代之的是恐慌与嫌恶。有时干脆就是一声断喝,吓得我脚一拐,差点没能站立得住。后来,主人干脆在我那个地方动手动脚,于是我再也不叫了。我不叫了,哪里也不想去了。外出时,能不让吴语语看见,就不让吴语语看见。我会绕道走。我很久没让吴语语看见我了。有一次,她把一块超大的排骨扔在主人门外的垃圾桶,以为我会象以前一样去叼来吃掉。可是我没有。后来她又亲手把排骨捡起来,放到一个干净的地方,还“喵喵”亲切地呼唤了两声。我在屋内阴影里半躺着,没有理睬。
  (三)
  黄依依死了!黄依依怎么就死了呢?不晓得。听黄爸说有人往他家门口放了排骨。你说这种人的心肠多少歹毒?米线涂特意横穿了一条马路,走过来告诉吴语语说。她一边说,一边快速地眨巴着眼,却又目光灼灼地死盯着吴语语的一张小脸。吴语语一下子明了了对方的心思。吴语语见识过米线涂的厉害,千米之外的事,她能了若指掌。她亲见她对一个女人称姐道妹,转眼把该女人说得一钱不值。吴依依知道得罪她的后果。因此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笑着,委婉地辩解: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损人不利已的事,想来,不会有人做。会不会生了什么病?米线涂瞪圆一双眼,厉声道:生病?怎么可能!昨天晚上,你旁边这个下水道爬出来一条蛇,还是猫猫咬死的。结果晚上不明不白死球了!吴语语笑道:不瞒您说,排骨是我丢的,上前天丢的,猫咪并没有去吃,昨天一大早清洁工就收走了。你刚说猫猫是昨天晚上死的,时间对不上。依我看,猫咪是中了蛇毒。米线涂的嗓音变得更尖更细:不可能的事!猫不会吃蛇,蛇也不会吃猫!怎么可能中蛇毒死?吴语语语重心长地用一句总结词快速结束了对话:人,都有玩火自焚的时候,怎么就不允许猫与蛇有爱错的时候?“神经病!”米线涂对着吴语语的背影吐出三个字。
  吴语语躲在柜台后,任两行热泪在脸上爬行。米线涂的话比误吞蝇子还令人恶心。他妈的,他们利用黃依依的渴爱含沙射影也就罢了,居然怀疑我会因此牵怒黃依依进而谋其性命!偏还有话不放明处,曲里拐弯来试探来指责!她知道,她最后一句话米线涂一定没听懂。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实在没有耐心跟她掰扯,多说一句简直都要发疯。有些人你不能对她太诚恳,有些时候说话不能太正常,除非你肯一直扭曲自己,去对接去将就。她发现她其实非常非常想念黄依依。她完全理解黄依依为什么明知敌我悬殊,还是要去这么做,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假如,当时面对痛苦中的黄依依多一些理解与帮助,不是嫌弃,而是成全,黄依依会不会儿孙满堂?那样的黄依依绝对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去挑战危险的吧?爱情,真是个坏东西。犹如一场突入其来的积雪,淹埋了回家的脚印。不,黃依依只是一只猫,在动物的世界里,欲望就只是欲望,不参杂爱情的吧?做动物真好,想就是想,要就是要,简单直接。啊呸,吴语语你真是被气疯掉了!不受控制的欲望从来丑陋,优雅、高贵如黃依依尚且如此,何况讲究灵肉合一的人类呢?有些事,注定只有在隐秘的环境中,才能曲水流觞,升华出美感。有时候,她又觉得黄依依是为她而死。试想,如果不是黄依依,那条蛇会不会神不知鬼不觉地爬进自己的屋子?而自己见到这样的异类,难道有丝毫的抵御能力?不是像根面条一样,瘫倒在地?她永远忘不了那件事后,黃依依看她那漠然而又胆怯的眼神。那真是一种人类才独有的生无可恋的眼神啊!都说猫是最具灵性的动物,那么真是自己的冷酷伤了黃依依那颗多情而柔软的心了?猫也懂得记仇的吗?它是用它的姿态表明它的深情它的绝决,告诉人类要懂得珍惜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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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审核编辑:西部井水   推荐:西部井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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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短篇小说主编   西部井水:
小说写了人和一只猫的交集,从物质到精神,而更注重的是神交,正像人和人的交往,也会有美好和矛盾,也会春天和伤心,而世俗的目光,是悲剧的根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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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评论4

  • 下寨龙池

    你该不会是谁的马甲吧。

    2020-05-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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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下寨龙池

    小说语言灵动流畅,任何猫之间那点事,洋洋洒洒写了这么多,足见作者语言功底深厚,特别是这种情节很少几乎是独角戏式的小说,更能考验作者。我想起黄尘刀客大侠曾经说过,万物有灵,万物有灵啊。很久没有读到类似这样的小说,感觉耳目一新的同时又倍觉亲切。问好作者。

    2020-05-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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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寄北

    猫人交错描写,使核心变得有理有据,就像一场冬日的天台阳光,硬生生接下了整个冬天的寒冷。

    2020-05-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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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西部井水

    问候作者,感谢支持六周年征文!

    2020-05-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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