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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等一年

作者:今音    授权级别:A    编辑推荐    2014-04-15   阅读:

  
  现在,田阿宝抚摸着北方的头,悄悄捋她两根短辫,说天坍不下来,如果真的坍下来的话,顶天的是他而不是别人。接着他又对女儿说了一些接近大道理的话,比如,人好比青山,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北方的奶奶活在人世时,也经常用自己的人生经验宽慰田阿宝,说各人头上都有一片天!北方抬头看天时眼泪还是唰唰往下流,流了田阿宝的一手,他说,傻孩子,爸不也是从你那岁数上走过来的吗?活人哪有让尿给憋死的,听话,咱回去重打鼓另开张,明年咱全家一块来,真的。谁知道北方嘴里说了一句什么,让田阿宝听了一惊,北方说,爸,我好想奶奶!他连连追问,你说啥?想你奶奶?天哪!九泉之下的奶奶会保佑你的。他十分惊喜地笑着说。急急问她是什么时候生出这个念头来的?她突然间也破涕为笑,说,就在刚才。噢,噢,我懂了,我明白了,他作出恍然大悟的样子令路人十分不解,认为孩子发生了这么不幸的事情,做父亲的连句责备的话都没有,还算父亲吗?他舍不得责备女儿。人往高处走的时候,还不兴有个闪失?他牵着女儿的手,心里沉甸了一会,豁然又开朗地说,走!爸领你去一个好地方。
  (三)
  北方的模样是一种南北结合的架式,南方人的骨架比较小,而北方人不是,男的女的骨骼都比较大。眼前说话的女人和爸的年纪差不多少,北方恍惚间听得爸让自己叫她周姨。姨?还姓周?顿时,北方知道了父亲疏远母亲的原因,可能是因为她。只听爸爸一直叫她周处长,她听了马上改道,如今改革把处升格了,处变成部!爸爸马上又叫她周部长,似乎这时的话多了起来,北方总是抬起惊疑的目光扫他,难道爸爸现在还会有高兴的事吗?比女儿考大学砸锅了还要高兴?这间屋子不大,桌上放着一盆鲜花,笑眯眯地望着北方,床铺着白净净的被单,一丝灰尘都没有。她有点害怕爸不知在哪天,会在这儿住下去,丢下她和妈妈不管了。她喊,爸走吧!女人说,北方,我是你周姨哪!你小时候我抱过你。女人的惊喜,从父女俩进门一直保持到现在,说明真情在里面起作用。让北方奇怪的是,那个周姨一听说自己考砸了竟也会落泪。后来,周姨将泪吞进嘴里,说穷山沟的屯子考试可以用修改液,而上海不行的呀!北方装出胆怯,是想让父亲不能怪宫老师,她说,爸,都是我不好!
  田阿宝摸摸额头上的创伤,摸的动作使周雯心里内疚,她担心北方能看出自己的心事。复杂的表情夹着周雯潜在的暗暗相恋的心思。田阿宝回东北之后,她不嫁人并不是想要给他施加压力,毫无结果的等待有点莫名状的兴奋。那天晚上他偏偏撞在她的自行车上,她愣了一会马上送他去医院缝了两针,于是两人在医院的过道上像促膝谈心那般。你为什么不在宾馆里吃饭,她问,她知道他这样做为了省钱。他低低头说,女儿知道这件事一定会心酸的。为了北方,他说自己这样还得勒紧裤腰带,回家过紧日子。她说,北方考不上也没啥,你们全家搬来,但不是在上海,而是苏北,想不想去?比北大荒近多了。他心里一踏实,说脑门上现在不疼了,她说这是心理作用,药劲一过,还会痛的。这会儿,他对她说,修改液的事就甭提了,怨不得孩子,还得怨咱屯子穷,进考场什么能带都搞不明白,这也是信息闭塞的缘故,跟孩子没关系!
  田阿宝见女儿递过周雯的手机问自己会用吗?田阿宝摇摇头,然后女人又把手机接过来嘀嘀嗒嗒揿了几个数字,喂!她把手机递给他,通了!田阿宝头一句话就说北方考砸了!北方在边上听了一阵心酸,冷不丁夺过手机,忙喊,妈,我用修改液了!对方搞不清,连连喂喂道,啥?田阿宝朝女人两手一摊说,完了吧!连修改液是啥都不懂,屯迷糊!北方捂住手机,说,爸,你再骂我妈,我就一个人回东北。他说,这不是你妈的问题,连你和我都是二百五,明白么?二百五就二百五,我也不让你说我妈坏话,我知道,是爸变心了,瞧不起我妈,瞧不起我妈就是瞧不起我,我考砸了,爸,你还有说有笑地,哼!我回去就告诉我妈!
  田阿宝听了,觉得脑门上又胀又痛,便忍住心火,抬脚往外迈,他想把窝在肚子里的气撒到马路上去,可不是撒在周雯家里。他想像得出,周雯这里是一块净土,这么多年,她一直未嫁,那晚在医院里缝针后他听她这么一说,讲,这又是一次天塌下来的味道。他边捂痛边教导她,女人个个都该结婚的,傻等不是方向。言外之意就是不让女人再痴心了。说完,他满意地一抿嘴,在昏暗的走廓灯底下,觉得自己还残存一丝魅力,于是他又在心里笑出声,就是地道的上海人,不见得个个也都有这般福气的,在他要迈出第三步的时候,奇迹出现了,他预料中的周雯真的扯着嗓子说,你要上哪去?他停住脚步,随即听到北方拽住自己胳膊的“嘎嘣”声。他闭目仰叹,想想也是,这而今迈步从头越,这可要越到哪里去呢?
  田阿宝在上海可以说是举目无亲了,这最亲的母亲已经没了,那种随和的亲情顿时失去一大半。周雯这人不错,还把他当作亲人,二话没说就推他回屋,说,进屋去,有话慢慢说,我还是那句老话,活人不能让尿憋死!北方听了一拍手,说,嘿!我爸爸也常这么说。
  田阿宝这才嘻笑出声,嗔怪北主立场不稳,平时总把她妈抬出来,现在,却在为周姨说话了。他说他不想活得太烦,怎么能让一瓶小小的修改液,误了女儿一生中最大的心愿呢?他愈发觉得那小村屯不能久留了,便起了要把北方过继给周雯的念头,周雯含情脉脉的样子,像是看到了田阿宝在回心转意。他羞于启齿是觉得自己正在寄人篱下,在人家的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田阿宝一笑,让北方唤周雯干妈。一生只记一个妈的北方,看着父亲十分认真的样子,悄悄靠拢到他的跟前,小声说,爸,这行么?周雯见状,把脸扭过去,她没笑,一张严肃的脸正在思考这突如其来的事实。终于,北方昧着自己的良心,叫了一声,干妈!只见周雯泪水直涌,捧住北方的脸蛋叫她一声,孩子,孩子?谁的孩子?北方扭头望爸爸,爸爸也像是哭了,她不明白这里面的缘由,瞪大眼睛愣着神,好长时间不知其所以然。周雯也让自己的性子稳定住,喊,北方,过来!说着的功夫便从一只柜子上打开一个小红盒子,从里面拿出一串橙黄的项链,北方觉得抚挲自己脖子和脸蛋的那双手很软,有的地方非常像妈妈。可妈妈的那双手要比周姨粗糙一些,妈妈要割草,要到地里去干活。她抬头望着周雯,想,怎么她的眼神就那么像妈妈呢?
  田阿宝见周雯慢慢将捧住北方的脸蛋的手松开,拿着手机拨了几个号码,说了一会话,周雯关了手机,她给他提了一个建议,趁这几天凉快,是不是到苏北去转转。显然,周雯在用自己手中的权力为他们帮忙,田阿宝非常感激,可北方迷惑不解,她问,爸,咱们去苏北干嘛?他说,还不是为了你吗?但北方心里的家还是在东北的福利屯。现在,她首先想到的是妈妈燕华。她只在试卷上点了一滴,就被监考老师发现了,当时,她委屈地站了起来没有哭出声,怕影响了其他考生的情绪,她强忍着的酸楚是在她发现了爸爸之后才痛不欲生的。现在爸爸对她说,再待一年吧!既然只有再等一年,她巴不得赶快回去。
  (四)
  田阿宝的这一年是在煎熬般中度过的,就说在春节过后的感受吧,他先是发现自己十分委屈,如事情过后不思量,他做不到,怎么会让一瓶微不足道的修改液坑了呢?
  那天,田阿宝要找宫老师算账的念头,就在他捏紧拳头的一刹那时,便打消了,燕华就差一点“扑嗵”一声跪在他面前了。发生这种不愉快的情景是在大年初三,从大年初一开始,他打算好好祭祀一下过世的岳父。吴老贵的遗像微笑着,嘴巴咧开,自然会发现他少一颗门牙,据岳母说,这颗门牙先前没断,而是在那年大雪天去找北方以后在来年春天发现断的。所以,北方深深知道,自己的根在东北而不是什么上海,既然父亲要她再努一把力,要她发誓,分别向去世的上海奶奶和东北的姥爷发誓,北方自然就想起入团宣誓的样子。他说,傻瓜,是在心里!还捏什么拳头。北方噗哧一声笑了,看看屋里就她和爸两个人,又问,妈呢?妈上哪去了?燕华闻声从灶间推出门进来,做啥?北方说,爸让我发誓!他说,没你的事,你去做饭吧!燕华悄悄地出去,侧着身子倾听屋里究竟在说些啥。站着,像觉得两条腿直哆嗦,她用手使劲捶腿,后又蹬地。屋里发出噗噗闷声,引得灶眼里的火苗往上蹿一蹿,燕华琢磨田阿宝会去找宫老师好好说说,她发现他去年回来脸就发着青,也不知道谁跟宫老师讲了,宫老师心里一急,差点起不了坑。
  审核编辑:黄尘刀客   推荐:黄尘刀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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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管理组   黄尘刀客:
命运转折,人生百态,在这一场时代大戏当中,人人都鲜明亮相,鲜活登场,一出出表演,无一不是渴望还原一个人性的本来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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