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们又搬家了。
这一次,父亲带着我们搬进了西南边陲河口一片美丽的热带雨林里。
热带雨林中人烟稀少,丛林密布、古木苍天。村庄处在一片美丽的翠绿之中。
这里石头很少,巨大的石头更少。然而,在我们村旁却有一块巨大的石头。
巨石有十米来高,顶部平整。站在石头上可以看见整座宁静的村庄,可以眺望远处密布的森林。
整个村庄的人都喜欢到大石头上乘坐、凉风,听远处森林在风中那轻悠、迷人的歌唱。
那时候,我什么都不爱,只爱村旁这块石头和远处那翠绿、深邃的森林。
那时候,村里只有十来户人家,孩子少,再加上我不喜欢和他们玩,所以常常一个人爬到大石头上玩。
父母每次见我在石头上玩时总是骂,说:“你会从石头上摔下去死掉的。”于是就把我拉了回来。
有一次,我真的从大石头上摔下去了,但奇怪的是我不仅没有死,而且身上一点伤都没有。村子里的人都觉得是个奇迹。父母把我拉起来时打了屁股两巴掌,说叫我以后不准再到大石头上玩。我哭了。
我还是喜欢大石头,还是喜欢一个人偷偷爬到大石头上玩。久而久之,我就把石头当成是自己的了。
见到其它孩子在上边玩,我心里总是不高兴,每次都和他们吵架,有时还和他们打架,我会说:“这石头是我家的,不许你们在上边玩……”
有时候,大人在上边坐着凉风,我看见就会伤心难过,但又打不过大人,也不敢骂,只有生气地走开。
后来,我到城里上了中学,但每次回来,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大石头看看,坐很久,然后回家。
二
有一次放假回来,我看见村里的一家人带着个小女孩在大石头下又烧香又烧纸又磕头的。觉得很奇怪,跑过去问。但那小女孩的父亲一句话也不说,带着小女孩磕了好几个头,然后走了。
后来,我听人家说是小女孩总是生病,去医院看了好几次都不好,后来请了一个跳白马的先生看了之后说,要去拜这大石头干爹、去拜村边的大树做干娘,她的病才会好。
于是,他们就带着小女孩来拜大石头为干爹了。
据说那大石头还为小女孩子起了个名字叫---石伊。
自从那事以后,我每次回来都看到那大石头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听说一开始是小女孩的父亲打扫的,后来是小女孩打扫的。
虽然我心里不太乐意有人也爱着这大石头,但是心想有人把我心爱的石头打扫得干干净净,心里边也有了几分高兴。
我还是喜欢那大石头,喜欢到石头上玩。
三
有一年,我在山里看到一片很美的花,回来时,我就摘了些种子回来,在大大石头的边上砌些小石头,然后从猪圈里挑来几篮大粪,再拌些肥土,然后把花种洒上去。
春天的时候,花苗长出来了,但没有等到开花我就上学去了。
后来,母亲来城里看我。我问母亲花开了没有。母亲说花开了,并且开得很好。那个叫石伊的小女孩一有时间就去给花拨草、浇水,把花照顾得很好!
我忽然间觉得那个叫石伊的女孩真好!
我问母亲她还生不生病,我母亲说她还是生病,但情况比原来的好多了。
七月份放假回来,听说花还开着,我迫不急待地向石头奔去。
那花真的还开着,比山里的花开得要美丽、灿烂多了,红的、白的、紫的、黄的、粉的都有,漂亮极了。
那天,我在石头上坐了很久。一直默默地看花,吻花的清香,看花的美丽,然后听远处的森林吟唱那美丽、动人的歌。
那个假期,我几乎每天都来石头上静坐。有时,我也见到石伊,不过她一见到我就躲开了。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害羞。
四
高二那年,石伊来城里上初中了。村里只有我们俩上中学。高中和初中就在一起。石伊的父母亲特别交待,要我在城里好好照顾石伊。
开学时,石伊的父母带着她和我一起来。还让我帮她带钱,她用多少,我给多少。虽然我不太乐意,但是看在同一个村子、同一个民族的份上,我还是像大哥一样照顾石伊。帮她卖日常用品、帮她挤食堂打饭,陪她上街卖衣服等等。
一天半夜,我在睡梦中被叫醒,说是石伊生病,她说在高中有一个哥哥,所以让同学来叫我。
那晚,我背着石伊去医院,医生检查说石伊发高烧到四十一度,如果来晚了就有生命危险了。
那一次,石伊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她的父母亲也来了,对我万分感激,还请我吃饭,点了好多肉,然后叫我以后多关心石伊。
石伊好了。虽然她身体不太好,但学习非常好。每次考试都拿到学校的奖学金。一拿了奖学金就高兴地说要请我吃饭,然后吃很多肉,再然后叫我帮她卖课外书和学习用品。
而我学习不算好,性格内向,不喜欢说话。
五
高三时,我迷上了历史、小说还有诗歌。大部份时间都用来阅读历史和所谓的写作。
后来,我连高考都不想参加了。老师接二连三相劝都没有结果,老师们都失望了,不再劝告了。
我正着迷,一心想着要去旅行、写小说、写诗,然后当作家、当诗人。
那时,我还真回了家把这种想法告诉了父母。父母非常震惊愤怒,坚决反对,叫我非参加高考不可,不参加高考就不认我这个儿子。
那次,母亲流泪了。石伊和乡亲们也来劝,说叫我不要放弃考大学的机会,要为苗族人争气!
见到母亲流泪,我真的不知如何是好。只有选择继续混到高考,反正考不上他们就无话可说了,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去实现我所谓的作家梦了。
六
然而高考下来,我竟然还奇迹般地录取了本科。虽然只是省城里的一所普通院校,我不看在眼里,也不放在心上,但是父母和村里的乡亲们都为我感到高兴和自豪。
山里的交通不便,拿到录取通知书后仅有三天就开学了。
第二天早晨,父母起得很早,好像是商量什么。只听母亲说“卖了……卖了……”,而父亲是说“杀了……杀了……”
后来才知道,他们是商量那头过年猪的事----是卖了做学费还是杀了请乡亲们吃饭的问题。
后来是父亲说服了母亲,请来几个亲人帮忙,把那头过年猪杀了。是父亲亲手动的刀子。
晚上,村里所有的乡亲都来吃饭。大家非常高兴。议论这议论那。说我真够争气!说我学习好!说我们村的风水好!说我家的祖坟埋得好!说我是我们村第一个大学生,是苗族人的骄傲!说我长大后要当官等等。
那晚,我第一次听到父亲的声音特别地洪亮,喝酒也特别地爽快!直到醉了还一直提我的名字。
后来,有的乡亲给我父母亲递来些钱。有两块的,有五块的,也有拾块的。有很多乡亲非常想拿出些钱来表示心意,但因为家中实在拿不出来,只好握着我父母亲的手表示祝贺和欠歉意。
最多的五十块是村主任给的。他说:“我们苗族东搬西迁,来到这深山老林里竟然出了个大学生。大家都为你感到高兴!感到骄傲!你去到大学后要好好学习,将来为我们苗族做大事!”
我感激得点头连声说好。
后来,乡亲们陆续走了。家人也睡了。我总是睡不着。想到了石头。我决定到大石头上坐坐。
七
夜深人静。我轻轻起床,悄悄开门走出去。
月光皎洁美丽。远处的森林感觉清晰可见。看着这梦幻迷人般的丛林月光美景,我心里充满了幸福和快乐!不知不觉,我走到了大石头上。
忽然,我发现石头上有个人影,仔细一看竟然是石伊。
“石伊---石伊---石伊!”
我叫了好三声,石伊才听到,然后立刻站了起来。
“好晚了,你怎么还没有睡啊?”我接着问。
“我……我睡不着,所以起来看……看看月光……月光这么好!你怎么也还没有睡?”石伊有点紧张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