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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轮

作者:徐学明    授权级别:A    精华文章    2015-10-20   阅读:

  
  会诊单上,又加上了分院的意见“转:请上级人民医院诊断处理”。
  简单的一个字“转”,又把年玲带到大医院,站在了会诊桌前:瞧病的医生是个男的,四十岁左右,留着一个大分头,脖子上挂着一个听诊器,不停地晃动着二郎腿。女警卫把会诊单和附着的病历卡递给医生,年玲便站在他的面前。男医生看了一眼会诊单,斜瞥了年玲一眼“怎么啦?”“我……”年玲刚刚开口,身后的门开了一条缝,一个伸近来的女人头,招呼了一声“罗医生,你来!”只见罗医生眉开眼笑,放下会诊单,两手在一起轻轻地一撮,正正脖子上的听诊器,然后三步并做两步地跳了出去。年玲张着嘴巴顺着罗医生朝门跟去。“人家出去有事,你去干什么?”女警卫又开始训斥年玲了。小年如梦初醒,默默地又回到会诊桌边,她身后站着女警卫,那神气十足的模样,俨然是一个女法官。
  从门缝传来很轻微的声音,好象是买到了市场上买不到的稀罕东西,罗医生一再表示感谢。那女人嗓门大些,她说的话虽然是低八度,仍然传了近来“看看,罗医生,哪来的话,上回多亏了你,我老公才找到了那种药,以后找你帮忙的事情多着呢。”“哪里,哪里,以后有什么事尽管说就是了,我现在还要去处理病号。”接着,罗医生春风满面地抱着一个包装精美的箱子,小心地放在桌子上,然后就取听诊器,脱白大褂。年玲一看他这要走的样子,一下慌了神“医生,医生,你还没有给我看病呢?”“哦?我正准备回家送电视机呢。”说着,他拿起会诊单,潦草地在上面写着“同意以上判断,酌情处理。”写完,他将会诊单连同病历卡一起推到桌边,提起电视机走了。
  这哪是什么诊断书!分明是一篇亲情审批报告。他也许不是医生,他是个保卫科长或者是一个造反头头,在给自己组织里的因叛变告密的小兵下处罚决定。年玲失望了,甚至说是绝望了。一天多没有吃东西了,一点也不觉得饿,浑身没有一点力气,两腿象灌了铅一样沉重,拉也拉不动,好不容易爬上三楼的旅社,躺在床上再也不想动了。
  “……道路只有两条,一条是向组织交代,同样会得到组织的谅解,一条是自食其果,身败名裂,臭名远扬”女警卫的政策攻心开始了。
  女警卫这句不知道重复了几百次的胡话,年玲根本没有听,只是十分厌恶地看了她一眼。洁白的天花板上除了一块块槽形板拼接在一起形成天花板以外,其它再没什么了。而年玲正目不转睛地象初生的婴儿第一次见到灯光一样望着它。与此同时,在她整个心灵世界里,生与死正展开激烈的交战“我真恨自己,为什么要活着,从窗口往下一跳,不是一切都结束了吗?”年玲这样想着。“有时我更恨自己为什么出生,不出生什么事情都没有了,我为什么还要活着,是为了证实自己的无辜和清白吗?可医生已经给我下了结论。保尔卡察金你握着枪为什么不扣动扳机?是他想起了党啊,想起自己为人类创造的价值还太少,我呢?我的羊群,我学了一半的兽医学。我是一个共青团员,我宣过誓,我还年轻,治好病,我还能做更多的工作,身正不怕影子斜,姐姐,你放心吧,我还要回来,我一定要回来……”
  第二天清晨,当女警卫睁开眼睛时,发现年玲已经不在了,床上凉凉的,已经走了很长时间。女警卫紧张地大哭起来。年玲抱着生命的最后一线希望,沿着去医院的路,飞快地跑着。她边跑边往回看,怀疑女警卫是不是追上来。晨风吹乱了她的头发,脚下溅起了雪水,她不顾一切地跑着,路边的人们似乎在看一个奇怪的女疯子在飞跑。年玲冲进医院,疯狂地推开门诊部的大门,左脚就要迈上楼梯的第一个台阶了,一阵剧烈的疼痛袭来,年玲紧抱着肚子,倦缩在楼梯扶手柱下,浑身痉挛起来,她感到自己的下面有东西流出来,但不知道流些什么,随之失去了知觉。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年玲醒了。睁开发麻的眼皮,发现只有自己一个人在这个房间里,穿着病人的宽宽大大的衣服,输液架上挂着吊筒,不停地滴答滴答着不知道是些什么药。这一切都告诉自己,我已经住在医院里。头昏沉沉的,下面还在流些什么,整个身子仿佛不是自己的一样,小年在想“是谁把我抬到这里来的?”
  门开了,近来一个和妈妈年龄差不多的女医生,微微着对年玲笑着。年玲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她用柔软的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小年的头发,不住地向她点头微笑着。小年直感到象是:旱地里下了一场及时雨,小苗上挂上了露水珠,就象久渴枯黄的禾苗得到雨露的滋润,女儿头一遭得到母亲疼爱似的,激动得热泪盈眶,大滴大滴晶莹的泪珠顺着眼角滚落下来。“姑娘,姑娘,不要哭,哭会对身体有不良影响的!”女医生亲切地安慰小年。小年一把抓住女医生的手,大胆地问“阿姨,你能告诉我吗,我得的是什么病?他们都说我是怀孕!还要开除我的团籍,同学们躲着我,还有些人背地里骂我,爸爸妈妈和我断绝了关系,领导还派了个人跟着我,硬逼着我让我交代跟谁发生了关系!我说没有,完全是无中生有,他们不信,还吓唬我……”小年哭得说不下去了,女医生听着姑娘悲惨的如泣如诉,压抑不住随着波涛起伏的感情潮水“无辜的姑娘啊,纯洁的心灵,病魔就要判决她的死刑了——晚期子宫癌啊,她却不知道,然而更多更多的人们还把肿瘤当作怀孕,多么无知,多么可悲又多么残忍哪,尤其对一个花样年华的姑娘啊!这也许是个误会,可我们一级一级的医生,这么明显的恶性肿瘤特征,怎么能够置若罔闻呢?女孩子的贞洁遭到侮辱,精神受到折磨,身心继续受到摧残,难道有比这更痛心的吗?作为一个医生,我们的职责,我们的良心,我们的良知到哪里去了?应不应该受到谴责!”女医生的眼睛潮湿了,她紧紧地握住年玲的手,摇头回答她说“不是的!”“真的?”小年兴奋地睁大眼睛,无神的眼睛变得充满喜悦而放射出光芒“阿姨,千真万确?”“真的,是真的!”女医生再一次回答。年玲笑了,不!她分明是哭了,脸上分明挂满泪水!“姑娘,不要哭了,从今天开始,你就睡在床上,吃饭、翻身,大小便都由护士帮你进行。你需要补充一定的能量,准备手术。”女医生亲切地对小年说。小年担忧地问“阿姨,我的病能治好吗?”“我们尽一切可能给你治”说完这句话女医生就出去了。
  十多天的手术准备很快就过去了,再过两天,小年就要手术了。
  这些日子,小年精神很好。她向护士请求,请她给连队领导发个电报:请以医院的名义告诉他们我的实情,不要再伤害一个无辜的姑娘。她还准备写封信,医生说“你安心治疗,不要想那么多,一切都会好的,那些不实之词终究要烟消云散,事实总要大白于天下的,相信我们吧。别有用心的人是不会后好结果的,那些犯官僚主义的官员们一定会受到惩罚的”。小年听到护士们这样说,也就放心地配合医生全身心的投入到对疾病的治疗之中。
  小年躺在床上望着窗外,天空是多么的晴朗,小鸟在不远的树上唱着歌,微风和煦,春天来到了。年玲不由得想起去年春天的一件事,真是令人心旷神怡。在一片芳草如茵的草坪上,羊儿欢快地蹦着,小年仰望着蓝天漂浮着的朵朵白云,白云仿佛就是那可爱的羊群,她遐想着在白云间穿行,她的歌声在整个天际回响,多美的时光啊,真想随着漂浮的白云,乘风踏着白云去广寒宫看看嫦娥,更想去银河系看看织女她们是怎样生活的,向她们问个好,祝福她们快乐!要不是平平叫她,她还能想下去。那时多么的美哦啊,如果现在没有病她一定跟着羊儿跑青去了。
  女警卫独自回来和年玲的失踪使我无法克制自己了,我冲到女警卫的房间,一把揪住她的衣服,严厉地问:“你把年玲弄到哪里去了?你真不是个东西,你快回答,年玲呢?”女警卫哭丧着脸说:“我早晨一起来,就发现她不在了,旅社的人和我一起寻找,怎么也找不到。”她说着就哭起来。我看她良心还没有坏透,还有点理智,知道自己错怪她了,我便放了她。回到只有我一个人的宿舍里,我不吃饭也不睡觉,一心想着年玲“小年啊,小年!你真挺不住了吗,你绝望了吗?你……”没有人回答我,止不住的泪水不知道是苦、是咸、是辣还是酸?顺着我的脸颊往下流,简直一发不可控制。
  审核编辑:白玉兰   精华:喻芷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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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古诗词主编   喻芷楚:
骨架更像散文,却是道出一个时代人物命运,赞!


往期编辑   白玉兰:
小说把读者拉回了那个伟大的年代。那时的我们内心有一团火,有被现代人不理解的理想;那时的我们无私的奉献是每个人的本真,一个奖状、一种荣誉是我们至高无上的追求;那时的我们把手上磨出的茧子当成了时尚……。小说里的主人年玲,是一个活泼可爱的,甜美的让人心痛的小姑娘。身患子宫癌,却被那个无知的年代、无知的人们猜测成了怀孕,受尽了精神和肉体的折磨。但她自始至终怀着一颗纯净的心,挣扎在生死边缘,最终以生命的代价告诉了人们真相,可悲的时代,造就了可悲的人生!问候作者!申请精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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