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口子的筋筋事

作者:红卫兵    授权级别:A    编辑推荐    2014-03-07   阅读:

    一

  王志国是个粗硬的汉子。他吃软不吃硬。一句好话会使他把衣裳裤儿脱给你穿都行,但是,你若惹翻了他,他不得客气。那怕你是块石头,他也拿头撞你个粉碎。王志国的老婆和他是一个模具倒出来的,一个半斤,一个八两的货色。两口子的脾气门当户对,旗鼓相当。遇到烦恼事,都拿本家出气。

  女人中等身材,肿眼泡,微厚的唇角透着质朴,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她贤惠、内敛的模样。用老百姓的话说,一个菩萨心肠的女人。也许是传统的宿命,也许是更多无法解释的因素,让她的个性强起来,声音大起来。每逢跟男人吵起嘴来,常常只听到她的声音。有时,男人脸上会带着几条血印子。有时女人又被男人打在床上急呻唤。开头邻居们都出来劝架,时间久了,成了家常便饭,谁也不愿意在他们中间劝架了。院里一个没有伴的邻居,一听到这种可怕的打骂声,看见这种又抓又扯的情景,就立刻畏缩起来,眼睛瞟着这个不和的家庭,赶紧走开。他一个单身汉,庆幸自己没有老婆。

  有时,他们也太亲热了,令人难以相信。他和她有时也有一番又长又起劲的谈话。她对他说:“……因为她对他还是有好感的,不然成不了夫妻,但是必须听她的安排,她才不对他凶。总之,有些条件是苛刻的。比如,他必须找到工作,必须每月交给她多少钱。他们为这件事,弄得无休止地斗气。他们的争吵有时旗鼓相当。有时她使的威风,让他不得不提出一些附加条件,虽然不太重要,可她却坚决不肯让步。后来,他发现她对这些条件是不肯答应的,对她的个性就不再坚持下去,而提出了一些替代的办法……

  总之,两口子吵嘴是平常事,一吵,王志国就气得要命,伤心伤肝地往狠里想,想自己上辈子是叫花子,没讨过老婆,这辈子讨个婆娘来活受罪。事事都是一个钉子一个眼,对着干。

  二

  他们只要手中有钱,像刚领到当月的低保费,这钱还没用完,她们的生活就是平静的。女人做做家务;男人每天就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将几个电视频道翻来覆去,从早间新闻看到晚上满屏幕雪花点。

  有钱就温良,无钱就暴躁。为钱打架吵嘴的家庭都是这样。在他们身上,各种品质都是互相关联的。找不来工作,就找不来钱。钱,工作打着旋,搅绕着他们。他们都头痛。这种日子,他们感到很多不适——它们压迫他们,把他们正常的、平和的情绪一点点从体内挤压出来,代之的是哀怨、怒气、火气、焦躁。这些不良情绪就像商量好了一样,此去彼来,轮番控制着他们。唆使着他们斗嘴打架。

  他跟她吵嘴磨牙时心里觉得自己有冤有屈,就沉默,挣扎,实在忍不住,就还嘴,出手反击。有时说不上三个回合,穿云破雾直奔主题——打起来。让人摸不透无名火从哪里发出来的。

  这天下午,他们又吵嘴了,打架了。为了一件很小的事。王志国差点就把老婆的脖子勒断了!他用得是一招“力辟华山”的狠招。

  老婆呢,一直在屋里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拉着哭腔:“你个龟儿挨刀砍脑壳的......”

  女人心思重,怨恨也重,咒骂是一把种子,她像撒种子一般咒骂一通,噼里啪啦的让别人听了也解气,让别人也想跟着掺和进去撒种子。你用政策的眼睛看不出她在撒野,用针挑不出她的脓血,用水洗不出她的黑白。只能用X光照透她的灵魂,在发芽,结果。

  三

  天上的云是那么灰,那么厚,颜色是铅灰色的。太阳像背了风流债的人,更像回家卖红苕的官人,躲藏了起来。

  这天,王志国憋上委屈,一个人走到长江岸边,捡起岸上的一些石头使劲地朝着江心甩,边甩边对长江诉说着自己的冤屈。甩累了石头,就在河边干坐着。他一直看着铅灰色的云。他久久地把头抬着,免得眼眶里的泪水像河水一样流出。这时候不远的轮船鸣了一声长笛,他发现他的心仿佛被掏空了。他的身体无疑成了一座空城。他仰头望着铅灰色的云层诉说着。他这样的诉说,很像女人们用的方式。他委屈生活中遇到的一件又一件的烦心事,怎么也化解不开,真想一头拱进长江河里,随春江之水向东流,沉浮在滚滚长江中,由长江后浪推前浪,把他推进急流险滩,用他的尸身去喂养大,喂养肥,那些怪可爱的中华鲟鱼。让自己的灵魂踏上这条不归的黄泉长江路。他的脑筋这时死板得很。

  他在零距离的江边坐了很久很久,也干嚎了很久很久,口也嚎干了,气也嚎顺了些后,气儿也慢慢地没有了。老婆的好处,一鳞一瓜地浮出水面,就像这合江门码头上停靠的一鳞一瓜零零星星的船一样展现在他眼前。老婆千不好,万不好,可一日三餐,生的给他做成熟的,菜碗里有豆腐有肉,她都尽量挑出来,选出来堆在碗面上,堆到自己方便挟菜的那碗边上。这些小事情又让他感动起来。想起这些事后,王志国的气儿慢慢地就更没有了。

  于是他便朝家里走去。

  四

  有天,女人叫男人到街道社区问一问:“看,到底有人要没有要过你。去看看有没有守工棚,看仓库,看大门的活路做没得。”

  王志国得了最高指示,出门,低头走路,动着脑子,心里一直打着鼓,老是有几句自己问自己的话在心里转圈圈:“要不,再厚起脸皮,硬要弄个低保来吃,才完的成老婆的指示,才脱得了‘法’。唉,这个低保呀,从上上前年就申请起,总是批不下来。”

  他想起去找社区主任要低保的事来。他三天两头地向社区办公室跑,没得效果。那晚他就朝社区主任家里跑,主任看他空脚空手的,对他不感冒。他呢,却一副锲而不舍的劲头。主任一家人专心致志看电视,他就静静地坐在门边等着。终于主任投降了。电视剧放完一集播放广告的空隙,主任对他说:你的事我们暂时没有办法,社区的低保名额已经满了,不是我不给你,你想想,满田的蛤蟆在叫,这几条虫子哪够分配啊?何况你看起来还楞筋惯骨的,哪里不能做工呀?他对主任说,有事情做我就不来求你了。主任说:你家还达不到领取低保金的条件,你家有冰箱,有彩电,一个月才用20度电?这些是基本条件。他说:那某厂的陈厂长怎么又领取到了低保呢?音乐响起,电视剧又开始了,主任又去看电视剧了。主任看了一小会电视剧,回过头来说:其实你不能和老陈两个比,他呀,会处事。又放完一集电视剧,他插空问道:主任,你是说我一点希望都没有了?主任看着电视机说:没有。他还想说点什么,可是看到主任那副嘴脸和举动,身上立刻感受到一种寒冷,整个身子一激灵,就把刚冒出来的话打击跑了。气愤之下,转身走了。一副日死他妈的样子。主任家的门几乎是贴着他的脚后跟关上的。当时他恨不杀了这主任,同时也恨起了这个不法的“社会”。他的脸拉下来了,拉得很长,让人看见肯定害怕。

  自己好脚好手的,这劳动力有球用?真他妈的是,床前明月光,低头细想路在何方?不托人说情,不找人下话,不给人上贡,又怎么办?王志国眼前出现一团团灰白的麻点,一叶孤舟,狂涛把它击成碎片,一条栓牢五十六岁年龄的小径,伸到悬崖尽头。恍惚中他看到上帝翻开了《圣经》,一个浑和淡漠的声音,从浩渺的苍穹传入他的耳朵:“孩子,我见日光之下,快跑的未必能赢,力战的未必得胜,智慧的未必得粮食,明哲的未必得资财,灵巧的未必得喜悦。所临到众人的,是在乎当时的机会。原来人也不知道自己的定期,鱼被恶网圈住,鸟被网罗捉住,祸患忽然降到的时候,世人陷在其中,也是如此。”全能的上帝啊,原来你也这样忧思忡忡,对人的命运爱莫能助。我挣扎了,我奋斗了,有什么用啊!一层冷冰冰的毛毛汗浸漫了背心,那口涌上来的血再也压抑不住,“哇”地喷吐出来,喷吐出来的,是王志国他那一颗苦难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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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审核编辑:朱成碧   推荐:朱成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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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往期编辑   朱成碧:
贫贱夫妻百事哀,夫妻之间多半因为经济原因争吵,但好在感情总会因为日常琐碎积累下的温情而延续,文章语言朴实,场景贴近生活,推荐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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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评论2

  • 东方玉洁

    那么多的愤怒,只有生命重来一回,才能打破死循环。可是,什么能打破这个死循环呢?

    2014-0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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