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蝉鸣】青春的颜色

作者:老安儿    授权级别:A    精华文章    2014-08-08   阅读:

    一
  手机震动的时候,我正好站在学校门口,一眼就看见班主任微驼的背影正往学生公寓楼里走,于是我的身子一下子疲惫起来。跟着我就知道,一定是我妈的信息。很奇怪,从上个学期开学,每当一到学校,双脚跨过校门之前,或者之后,我妈的问询就会如影随形,翩然而至,我真不知道她是如何掐的,她又不在我身边,怎么每一次都是这么准时,就好像有心灵感应似的。
  “到了吗?”老妈——这是我对我妈的昵称——她发过来的总是这么几个字。
  “马上进校门。”我的回复也很简短。
  手机屏幕上那道微弱的蓝光眨眼间就灭了。我把它装进裤兜里,挺起胸,抻了抻身上背着的书包带子——书包里除了课本和星期天的作业,还有许多袋奶和面包,老师说,每天的自习下得晚,让我们准备好补充体能——下意识地做了一个深呼吸。这是我这段时间迈入校门时最肯做的,就像一个跳马运动员开始助跑前那样。
  其实,从一下校车那会儿,没走几步,我就感到脚步发沉。这样的感觉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记得刚来这所高中报到,爸妈、我,坐着小姨开着的向她的大学同学借来的车一起过来,钻出车门直起腰的时候,我就觉得周围的环境有些压抑。学校座落在一个镇子的边缘,被高高的混凝土抹面的围墙圈着,看上去与临近的水泥路相仿佛,充斥着一种灰色的格调;路的两旁,距离隔着不远的电杆上密密麻麻悬着的电线,像蜘蛛网一样锁着头顶上的天空;校园里那些远远近近的树木,高的肆意疯长,低的被人工修剪得刻板而没有生气。小姨盯着迎面那幢棱角分明的教学楼,吐了吐舌头,“简直就像劳教所,花三万块钱来这儿,真不值。”“瞎说什么呢,”我妈白了小姨一眼,“这可是咱们县的市级重点高中,虽说是偏僻了点儿,可咱是来读书的,又不是旅游,僻静些岂不更好,更能安心?”她转脸向我一笑,“是吧儿子?”似乎怕我有顾虑似的。我不置可否,只是努力地将一缕笑意挂在嘴角。
  自打一过三岁,我就开始像正常的孩子一样出入校门。街道上外观活泼的幼儿园——那应该是我最无忧无虑的时光,姥爷牵着我走过马路,一看见院子里那架彩色的滑梯,我就会奋力挣脱他温暖的大手,顾不得背后“慢点慢点”的喊声,兴奋地蹒跚着向前跑;离家很近的小学——那时候巷子里的私家车还很少,我和同学们胸前的红领巾鲜艳地飘啊飘,一路上蹦蹦跳跳地追逐,常惹来那些骑自行车的叔叔阿姨含笑的轻叱;后来就是县城南端的初中了——初中距离我家住的地方有二十多里远,早上六点就要起床晨跑,夜里九点半才下晚自习,所以我必须得住校,在那里,床铺上必须叠得方方正正的行李,即使再尿急也要排好队上厕所的校纪,以及不知是谁定下的,考不好试就要自觉接受老师责骂,乃至责打的规则,让我明白了自己已经过了适合幻想的年龄,也让我对那所表面看起来很是温馨的私立中学的印象,在离开之后逐渐淡漠了,只记得楼顶上许多花花绿绿的彩旗迎风招展着,像极了商场开业,或者逢年过节举办酬宾活动招徕顾客的样子。
  嗨,我摇了摇头,怎么想了这么多。我想说的其实只不过几句话而已。我想说的是,在过去那些学校,就是犯了错,我也还可以感受到一些体贴,即使在以前那所规矩很严的初中,老师也会在某些时候,比如生病,比如不小心受伤,对我流露出些许温情,虽然这类温情我不知道是不是老妈用她积攒下的薪水请老师们吃了几顿饭之后换来的。但是现在不同了,自从我差十几分没有达到高中录取线,爸妈陪着我,将那整整齐齐的三万元择校费交到了那个面无表情的教导主任手里以后,我就知道,我的好日子完全结束了,那扇依然散发着天真烂漫气息的门在我的身后严严实实地关闭了,因为我明白那些钱对于我们这样一个工薪家庭的意义,那相当于老妈整整一年半的收入——这话我妈和我不止一次说过。我不了解我的那些同龄人是怎样由一个大孩子在几乎一夜之间变成一个大人的,反正,我当时就体会到了刺激,我觉得那些钱像是买断了我的童真时代,又像是将我的青春抵押了出去,令我不能回头。我没的选择。我想,接下来,我是应该靠我自己了。
  二
  挪动着进了校门,准确地说,是蠕动着——我真不愿意使用这个词,这个词让人联想到一个男生畏畏葸葸的画面实在叫我恼火。我低着头,六月的阳光肆无忌惮地洒下来,被疏疏落落的树荫网住,减弱了原有的明媚,但我的额头上还是不久就沁出了细细的汗珠。我抬起手揩了一下,顺便摸了摸昨天理过的小平头——这是学校严格规定的——手掌轻轻掠过短发,痒酥酥的,这感觉很好,就像一股微弱的电流擦着头皮一闪而过,让我的精神又重新振作了些,我迈出的脚步随之硬朗了许多。
  通往公寓楼的这条道还是很繁忙,耳边不时响起低年级的男生女生们来来往往轻快的说笑声,此情此景让我反感。——没有压力和危机感的一族,我在心里暗暗表达着不屑。我也想不起来从什么时候起,一看到校园里那些谈论着不知所谓的话题的人就感到厌烦,有时,我真怀疑当初爸妈决定送我来这所学校是否正确。
  二年级的住宿区就清净了,上了楼梯,一眼望去,会觉得这一层有点空旷,左右的门大多表情严肃地闭合着,蒙着一层暗淡的光泽,与外面的阳光灿烂仿佛两个世界,这种类似于荒废的错觉让这走廊比平时幽深了好多,幽深得让人凭空还觉着有些阴冷。不过,当我望向这个显得空空荡荡的楼道时,依然有种隐约的骄傲。或许在有的人眼里,这儿的单调生活算不了什么,可对我来说,这里的每一天就像一页页面孔单一的日历,枯燥乏味得叫人生厌。如今,我总是坚持过来了,爸妈起初的担心已经成为多余,我将要熬过其中的三分之二,而且成绩还由垫底攀升到了中上。一想到这些,我就会微笑。
  “喂,蒙,你妈又给你带什么好吃的了?”看着我往外掏那些食品,正拿着几本书往外走的希凑过来,嬉皮笑脸地问。他和我一来这个学校就住一个宿舍。
  “哎,”我斜斜地看着他,岔开了话题,“老班来过?”——“老班”是我们对班主任私底下的称呼。
  “刚走,他还问你来着。对了,”他似乎着急起来,“我们也得赶紧进教室,恐怕这会儿就剩咱俩了。”
  来到教室的时候,看到里面已经坐满了埋着头的同学,我觉得踏实,虽然教室里雪白的墙壁和明亮的窗户看上去格外刺眼,有种赤裸裸的不适感,虽然课桌上码放的参考书像小山一样,令人的呼吸都感觉不顺畅,但一动不动的学习姿态无疑是最安逸最省心的相处方式。要是在刚入学那会儿,我会一边抱怨学业的繁重,一边去找别的事做,比方和邻座悄悄谈谈网络游戏,比方学女生折了又折地叠一个纸鹤,而眼下,看见一片空白的模拟试卷时,我会忍不住想要把它们填满,就好像儿时想把一张白纸用蜡笔画满自己想要的图案那样,尽管那些图案现在一想起来就觉得好笑,红红绿绿,歪歪扭扭,乱七八糟,但当时,只要有姥姥在旁边夸上一句,我就会乐此不疲,美滋滋地继续一本正经地胡乱画下去。——我突然发现,自己原来已经迷恋上了用答案充实内心的感觉,而且欲罢不能;如果不做这些,心里就会空落落的,就像一个爱购物的女孩子进商场转了一圈,最后空着手出来一样。
  上语文课了,段老师胳臂下夹着教案匆匆走进来。他是我所喜欢的老师之一。他四十多岁,别看个子不高,其貌不扬,但讲起课来却滔滔不绝,妙语如珠,也不知他肚子里装着多少有趣的典故,在他嘴的里,就算是一个极简单的词汇也会与近代史上一些名人轶事联系在一起,被赋予很有吸引力的内涵,而且,他还有本事将一个话题海阔天空地扯出老远,然后又用一两句话轻描淡写地靠向另一个话题,自然而然地切换过来,不留一点生拉硬拽的痕迹。我想,这也许就是同学们爱听他讲课,对他的课感兴趣的原因吧。这不,不一会儿的功夫,他就从钱钟书绕到了如何写作文上面来。他讲,作文应该写几段,第一段该写什么句子,句子该用哪些词语修饰……“嗯——”后来,他总结性地说,“我看过同学们的作文,有部分同学的确很好,可是——”他皱了皱眉,加重了语气,“还有许多同学的问题很严重,信马由缰,想怎么写就怎么写,成何体统!”随着他手里的粉笔往讲桌上一丢,我的胸口也发了一下紧。真没劲,我刚才还沉湎于老师侃侃而谈之中的思绪,就像摇曳的火苗被一盆凉水陡然间浇灭了。想当初,我将文字视为自己的最爱,花费了无数时间去琢磨如何写出更美妙的句子,如何以自己独有的方式去写自己想说的话,可今天老师教的又是些什么呢?——一成不变的议论文模式会像一个沉重的“八股文”枷锁那样锁定思维,能写出什么深刻的见解?看着许多同学无可奈何地摇头,我深有感触地用胳膊肘碰碰同桌,递过去一个共鸣的眼色,但耳朵里最后依然灌进了老师那句类似于封嘴的话:“只有这样才能打高分,要是你不这样写我真教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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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审核编辑:下寨龙池   精华:下寨龙池
【编者按】 短篇小说主编   下寨龙池:
小说描写的状态很容易激起人们的共鸣,因为大多数人都走过那段时光,都有过这样的情感。青春是一个永久的话题,青春,也是自我积累的过程,看透这一点,就让所有的日子都来吧,我不怕。赞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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