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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颜知己

宋振邦散文体小说《小镇风情》20  

作者:行吟者    授权级别:C    编辑推荐    2014-06-13   阅读:

  
  秋阳
  我六岁那年,秋天的一个下午,散集了,我去卢婶的茶馆,在中屋炉灶的余烬里烧土豆。门帘掀开着,我见胡四伯扛一个条凳进屋了;卢婶笑着从里间走出。四伯说:
  “那一桌一凳也修好了,过会儿让侯五推过来。”
  “那你为啥不让他一起搭上?还亲自扛来。”
  “没多沉,游游逛逛,空手也是走。”
  “你那肩不是带着伤吗!”卢婶忙给他斟茶,声音里露出怜惜,“看你那褂子都破了,脱下来,我联一联。”
  “太重的活不行,这一点算不了什么……”四伯说着,脱下外衣,掏出他的烟荷包。我见了便从灶坑里取一段烧着的树枝给他;他抚着我的头说:
  “二叔这孙小子可真招人喜欢。”
  “那是我儿子。”卢婶一面扭着腰肢乐滋滋地搂着我,一面拿过四伯的褂子。我去灶坑里拣了土豆坐在旁边吃起来。
  “我真希望你有个孩子,”四伯拿眼瞟了一下卢婶,“头痛脑热,有人在身边……”
  卢婶低着头,无言,缝那外衣:
  “你还不是一样,下雨阴天,伤口痛了,发起烧,谁来报信儿……你那女儿,活泼可爱,也心疼你,可惜念书在外……”过了一会儿,她又喃喃地说,“这荷包还是她娘绣的吧?”
  四伯点头;卢婶便拿起荷包端详起来:
  “全茨坨,谁有这女工!……可惜,走得太远了!”
  “我对不起她,一想到她受的罪,我就感到揪心……”
  “四哥,你不要老是这样自责,你不是要带她走吗?甚至抛了爹娘。你还到奉天去找她。”
  “我不是指的这,那年我跟肖二少爷到奉天,翠已跟他男人回老家了,肖家小姐见了我,她那时的态度,让我很难堪,无地自容。我也能理解她当时的心情。你想,按她们的如意算盘,本来是想让翠侍候他们一段时间,以后再把她当礼物送给他的上级。可是翠怀了孕,全乱套了;而且那几个人,二少爷,小姐的丈夫都背了黑锅。肖家是体面人家,怎容得了这样的事。从小姐那天对我的申斥,对我的怨恨就能想到他们当时是何等气急败坏。——四伯看了一下我的土豆感伤地说——翠成了这热土豆,他们急着把她抛出去;你可以想见她那时候精神上受的压力。
  那年她才十八岁,没亲没友,由肖家的使女变成了肖家的灾星。她还有什么选择,什么乐意不乐意,她的病就是那时候得的……幸亏肖二编了一段故事说我们结婚又离了,孩子是我的。那男的姓孔,官大,年龄也大,比她整整大三十岁,性格还好。娶了两个老婆都没生孩。他倒不在乎翠有身孕——这正好说明她能生,后来他们还是没生。养父对屏儿挺好,特别是她伯父更喜欢她。他在一个师范学校当校长,屏儿便在那念书。我见肖家小姐的时候,已经升了连长,因为起义归队有功,肖二编的算是有了一点身份。不然她还不知怎么放肆,骂我……人不能做错事,你看我这一辈子!”
  “后来孩子不也回来了吗,你们不也过了几年好日子吗?嫂子在外面只要平安,总有见面的一天,你别老是沉在心里。那箫吹得呜呜咽咽的。唉!我一听你那箫声就悲伤,可我还是爱听……”停了一会儿,她又问“四哥,你算过命吗?你是什么命?”
  “没有,”胡四笑了,“我整天和木头打交道,想必是木命吧……”
  “嗯,其实,命,都在个人的心里,何必去算呢!”
  就这样,在静谧温馨的小茶馆里,铁皮水壶在炉子上冒着咝咝的蒸汽,秋日和曛的阳光从窗里照射进来。我坐在桌边吃烧土豆,听两个大人娓娓地讲那往事。
  卢婶缝好了衣服,用牙齿嗑那线。这时,王大娘推门进来了。
  “好哇!可真好哇,”她叫起来,“炮仗还没放,就脱了衣服联起线来了。你这茶壶,我叫你们相亲相爱……”她抓起瓷壶就往地下摔。
  卢婶忙搂住我;四伯厉声说:
  “二嫂,你又在这撒泼!”
  他站起来忙往外扯她,热水烫了她脚,她又蹦跳着哭喊起来:
  “胡四啊!你这个没良心的……”
  “喜子,快去叫大狗、二狗,把他妈拖回去!”四伯叫;我连忙跑出去,老远还听大娘喊:
  “我为了你跳河上吊,你不念想我……如今,我为你们胡家拖着这些崽子……”
  半路我追上二狗,他正提半桶泔水往家走。我说,你妈和人打架了,让他放下桶,他不吱声,怕桶丢了;我便和他一起慌慌忙忙往家提。桶放到他家院里,我又叫大狗;大狗一听说就喊:
  “二——狗,操,操家伙”他有点口吃,说着提起一个扁担。我也急了从他手里抢下来说,你四叔让你们去拉你妈,又不是打群架。
  等我们三人慌慌张张走到茶馆时,已经风平浪静了。侯五叔和二狗妈坐在外面的桌子旁,还有那姓秦的驴贩子——我认识,叼个烟袋笑眯眯坐在那里。大娘见了二狗便喊,你们来干啥?快回去喂猪!俩人悻悻地走了。大狗还嘟囔着,“还——让我来,来抬你呢!”我叫住二狗,又跑回屋里,把另一个烧土豆塞给他们。屋内四伯和卢婶正在收拾,碎壶已扫走,修好的桌凳也搬了进来。
  我又跑到屋外,原来他们在谈生意。
  “二嫂,这好事你还等什么?你把那头驴套在磨上,春天老秦回来,请他两顿酒菜就顶了。”
  “哟,”大娘眉飞色舞地说,“他要赖在我那,我可供不起。”
  “二嫂,你带崽儿都是出了名的,还能给咱们老秦断奶吗……”玩笑没说完,肩上挨了一棍子……
  “我这奶现成的,你这猴崽子来吃吧!”
  连走出来的四伯也笑了。
  “你别看那驴老,有劲着哪。”驴贩子拿烟袋锅捅了捅大娘。
  “生意还没谈成,你来烫我的腰……”
  爷爷喊我收拾床子,回到家里,妈斥我说:
  “看你从哪儿沾的泔水,一裤脚子,能穿出什么好衣服!”
  不久街面上就传出谚语:
  “胡寡妇家有两个拉套的,一匹瘦驴和一条壮汉。”这就是那天发生的事。
  究竟是什么淡化了胡伯对翠的思念,使他的情感和性格趋于平和?坨村的长辈们在闲谈时常常言及这个问题,是的,这个问题太重要太令人关注了。
  你们看,当年小木匠的出走引起多大的震动:一个虽不算富裕却还殷实的家庭一下子瓦解了。一个强壮的一身好手艺的青年却被一辆花轱轳大车晃晃悠悠拉了回来。迎接他的是三间门窗洞开的破败的瓦屋。两代木匠精雕细刻的小巧廊檐都已朽坏,燕子做了窝。棚顶结满了蛛网。一根木棍挑过去,老鼠在残破的棉絮中逃窜……难道“爱情”就是这样的炸弹!老年人也常用他的例子教训那些不着调的孩子:跟谁不是过一辈子,难道你要像胡四那样?!
  当然,还有菜花——那被人称作胡寡妇的二嫂,早年她是一个多么欢快的姑娘?
  黄昏,坐在自家的瓜棚下,胡四在反思:
  你把人家满满地搂在怀里,你激动了,你点燃了炸弹的芯子,人家身上就没有火药吗?咳!看她现在被孩子拖累成这个样子!……人首先得活着,得让孩子活着。你不懂得,菜花懂,驴贩子懂……
  你该知足了,谁有你这样美丽又聪明的孩子,会音乐,还能当老师,全茨坨有几家?这不就是结果吗?人一辈子再苦再累,不就是图一个好结果吗?
  二叔和乐师的开导是对的,咳,人还得有朋友,再穷再愁的日子,有了朋友,在瓜田里聊天,点一袋烟,还有什么不能化解呢,正如音乐……
  是的,爱好音乐是胡伯从痛苦中解脱的重要因素。
  音乐这玩艺你乐她帮你乐,你愁她帮你愁……可是你乐她不使你狂,你愁他不使你伤。就像那箫声悠悠的,也许,若是菜花懂得这个道理,我会娶她的……
  想到这儿,他又拿起他的箫,鸣鸣咽咽吹了起来,他知道此刻在街心的茶馆里一个疲惫的女人正支着肘,望着窗外的明月,听徐徐清风送去的箫声,化解她的苦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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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审核编辑:下寨龙池   推荐:下寨龙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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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短篇小说主编   下寨龙池:
依旧是那些人,依旧是那些事,怀念最能动情,怀旧的人都是性情中人那。胡四反思那段,成第三人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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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下寨龙池

    他们谈的什么生意?是寡妇要买老秦的驴吗?交代的太含蓄了。

    2014-06-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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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行吟者

       寡妇想把磨坊转起来,但她哪有钱买驴,不过是想让驴贩拉帮套。后文……咱哥俩在客栈聊天,不错,不知那老板娘……

      2014-06-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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