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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哥

作者:蒋世鸿    授权级别:A    编辑推荐    2014-05-15   阅读:

  
  秋分时节,三哥肩上扛着犁赶牛下田了。刚收完稻谷,稻穗已拾过了,秋天的田野一下子空了许多,便只剩成块成块的尚留着谷茬子的稻田了。这时候因田里还有少量的积水,得趁着泥土较湿润的当儿,将自家的稻田犁一遍,把底土翻上来,将谷茬子覆盖在泥土之下,让它腐烂到明春,可当回田的肥料了。这是农人为了给田地保墒所必须做的一道活儿。
   三哥极娴熟地架好犁,吆喝着那头大水牛,开始一垄一垄地翻起田来。起初只听他的吆喝声伴随着适度用力甩起牛鞭打在牛屁股上发出的声响,在秋日午后柔和的阳光里弥散着。水牛极听使唤,气力又大,似乎早已对三哥的意思心领神会,往往不待鞭子甩到身上,就已经拉着犁向前走出了老远,鞭子的挥动,实在只成了一种形式。只有当折回来或拐弯时,能听到三哥的吆喝声。从这头到那头,又从那头到这头,如此反复着。但听得泥土在犁铧上顺势翻向另一侧时的声音,此时泥土的气息散发出来,随着吹来的风飘在田野里。那水牛与三哥配合得很默契,不消半晌工夫,五斗田就翻了一个遍。不消三五日,所有的稻田就都犁完了。三哥做起活来,简直就像当年的父亲一样!
   于是又开始收花生,花生地在村子南畈高岗的坡地上,有不小的一块面积。我估摸着有两斗地,后来听三哥说是三斗多地。从一大早起尚未吃早饭的时候,就到了地里,干上约一个时辰,留一个人守着(因为花生已经从地里拔起了,怕没人看守时,有人趁空来偷了去),其他人回去吃早饭。吃罢早饭后,带上一个人的饭又上地里,为了节省时间,那带来的饭就给看地的人就地里吃了,他不再回去,并已趁着大家回去吃早饭的当儿多干了一些。这个人,往往就是三哥。
   玉米、芝麻、黄豆等各种农作物也基本上是在这时节成熟了,整个秋季都在土地上忙碌着。各家各户在田间地头相互问询着收成,农民们只有在这个季节才能充分品尝丰收的喜悦,以致暂时忘记了劳作的辛苦。靠天吃饭的庄稼汉,只要那年风调雨顺,基本上都会有个好年景。三哥本来精于农活,加上具有农民特有的勤劳本质,自然收成不错。
   我的三哥身材高大魁梧,膀大腰圆,胸阔肩厚,大手掌,大脚板,力大过人。比力气,无论是拔纤、扳腕子,还是挑捆子、搬石滚,全村人皆不是他的对手。一双浓黑的眉毛,衬托着宽宽的颧骨,两眼炯炯有神。三哥是个劳动能手,他手脚的动作快捷,做事干净利索,为人又憨直爽快,远乡近村的人都知道三哥是个好把式。
   寒露过后,田埂上的草已有些枯黄,风吹过时,带着些凉意,在脸上扫过,似要传来萧飒之声。这时三哥又开始整理旱地了,先将地犁开了,晾在那里保墒。待到霜降前后,再翻一遍土,将麦种播种到地里,并撒上肥料。然后将耙套在牛身上,开始耙地,直到将大块的土坷垃弄得细小疏松。种完麦子之后,接着以同样的方式将油菜种籽也种上。一律分好垄,并在垄间起好沟,便于有较大的降水时,雨水可以顺畅流走,以免汽坏种子。
   这些农活忙罢了,三哥便将一应农具收好,摆放在杂物间里。于是,从立冬直到来年立春,三哥可以歇息一段时间了。但三哥在农闲时,偏偏闲不住。因为远近的人知道三哥是个好把式,干起活来用心实在,舍得出力气,所以常有人请三哥帮忙做这做那。像帮邻居拾掇猪圈啰,给东头某家支灶台啰,替西头某家扒旧屋啰……最多的就是给别人盖房子,再后来三哥就被搞建筑的老板请去,专为起新居的人家盖房子,现如今三哥已成了最顶劲的一名副工了。因此,农事之余是工事,农闲之余也能挣一些闲钱了。
  三哥在语言上有一点后天所致的缺憾。听母亲讲,三哥还只有几个月大的时候,有一次发高烧,连续几日不退,差点丢了性命,后来经乡村赤脚医生注射了什么药,算是给保住了性命。周岁后,会讲话了,没曾想话语失了音准。可以肯定这必是长时间高烧及药物副作用所致。但这却丝毫不影响三哥与别人的沟通与交流,因为他言谈中所表达的意思都是完整且准确的,并且完全可听得清楚明白。
  三哥的学名叫世华,却并不识字,因那时家里穷,兄妹又多,就未曾上过学。只是在“扫盲运动”时上了不到一个月的夜校,也仅能识得极少量的一些字。但这丝毫不影响他的智慧。比如下棋,农人往往在歇伏的长夏,为了消夏,总会找到一些消遣的方式。我们村上这时候常可看见几个人围作一团,蹲在那里,时而争论,时而哄笑,原来他们是在地上下棋哩。常下的棋有好几种,有“大周”、“顶棋”、“一条龙”等等,拿下“大周”来说:随手捡起一块瓦片,在地上划上不少有规律的方格子,一方以树枝折成小段作棋子,一方便用小土疙瘩,以四子占相连的四角成“方”与六子占一条直线成“周”的方式,一人一子地下,下的过程中,若未防备,被对方成“方”,则对方可又多下一子,成“周”再又多下三子,直到下满棋格;然后,各自去掉对方一子,以留出空位走子,走的过程中,同样按成“方”成“周”的规则,若成“方”则吃掉对方一子,成“周”则吃掉三子,直到将对方的棋子逐个“吃掉”,但“方”和“周”在对手未主动拆散前是“吃不动”的。最终,必有一方主动认输,或者只剩下三个子而无法成“方”了,这一方就算输了。我想,这和围棋倒有那么一些类似处,或许就是围棋的派生物也未可知。这种棋在农村很常见,虽说是消遣之戏,但其中亦足见智慧。三哥下这棋的技艺,在村里可以说是无人能敌。每次与人下“大周”,只见三哥稳稳地蹲着,气定神闲地看着棋盘,一语不发。又见对手抓耳挠腮,半天动不了一个子,甚或几个人同时给出主意,但最终还是弃子投降,三哥泰然自若之神情,见于当场。我也时常向三哥挑战,哪里是他的对手?都每每以失败而告终。还有,近年来,三哥家添置了一些农机,母亲开始担心他不会开,谁曾想三哥只消花上一顿饭的工夫,捯饬捯饬就会了。再有,家里装电源走电路装插座,都是和“电老虎”玩命的事,这些连我这个学过物理的人都不敢碰的活儿,三哥竟然能无师自通。弄好后请村里电工来看,那电工细致地查看了半天,也没能找出一点毛病,愣在那里,恁是难以置信。
  三哥的人际关系也处得很好。去年在家,有几次到镇上赶集,我坐在三哥驾驶的摩托车后座上,沿途有不少我根本不认识的人跟三哥打招呼,热情地嘘寒问暖。到了镇上,更多的人主动跟三哥搭讪,又是问收成,又是聊家常。还有的请三哥有空到他家去玩之类。有一次,三哥改装大门,那大门是镇上一户人家盖了新房换下的旧门,但看上去的确还很好,就直接送给三哥。三哥也并不推辞,便把新打的米装了一袋送给那户人家,然后才把那两扇门拉回来。安装时,有些工具及材料没有,又能轻易从镇上借得到。这些点滴之事,足见三哥平时为人处事的功夫。
  三哥对长辈极为尊敬和孝顺。兄妹们成家后各地异爨,只有三哥长年在家。于是老母亲就和三哥住在一起,少不了由三哥承担照料之责。母亲一辈子辛辛苦苦将我们兄妹七人拉扯大,到年纪大了,身体上落下不少病痛,时有什么头疼脑热、腰酸背痛的,都仰赖三哥在家照顾。有时甚至半夜三更起来,身体力行,周全备至。为谋生计,我多年在外打工,亦多年没能于老母膝前尽孝,还不都是三哥承担了?说起来我每是惭愧不已。
  不觉到了冬季,年关如约而至。三哥照旧备办着年货,这时节,几个侄女甭提有多高兴了。因为三哥一贯的勤劳,连续多年都是槽头兴旺,每年都可出栏两头大肥猪。到过年时都宰杀了,一头全卖了,换些钱,一头全留着,自家食用。三哥有时也与村里人打些小牌,此时只管放开心情找找乐子,他却极有节制,输赢都不恋着。过年嘛,就是要全家都开开心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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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散文副主编   落叶半床:
三哥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是个脑筋好勤劳能干的农民,虽然由于家境和现实的原因留有一些缺憾,但这些丝毫不影响三哥做个合格够格的农民。只是多年过去,刚刚四十几岁的三哥所得和付出完全不成比例,以前的健硕和大半生的付出并没有换来应得的幸福。这是值得思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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