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俊。其实他并不俊,但也不丑。
俊头天把女人娶进家门,第二天就下大雪,纷纷扬扬地下了一夜,足有半尺多厚。
第三天,就是女人的生日,吃罢早饭以后,女人才说。这天,天空朗朗的,太阳红红的,冷冷地刮着一点风。
俊摸着下巴琢磨了一阵,就去雪地里抓鸡。俊笨而鸡灵,鸡“呱呱呱”地满院飞,溅起一片片雪花,在阳光下闪耀;俊气喘嘘嘘,仍抓不着鸡。一定要抓着,俊想。
女人一挑厚重的门帘,露出好看的脸,问:“干啥你?”
俊猫着腰,在雪地里跑来跑去撵鸡,说:“宰只鸡。”
“为啥呀?”
俊直起腰,笑笑,说:“今儿你生日。”
女人很感激:“为这个呀,不用!明年开春,还靠它买条红腰带,你本命年。”
女人说不用,那就不用。俊摸着下巴又琢磨了一阵,找出一支猎枪。这是藏族同胞送给他的一支三响铳,俊带回来珍藏至今。
……“咚”地一声巨响。
女人又挑开门帘,闪出那好看的脸,吃惊地问:“啥?”
俊朝雪地里努努嘴,一只坠落在地的麻雀。
女人跑过去,小心翼翼地抓住麻雀的一条腿提起来,忽又惊慌地撂下。“多可怜!”她说……
俊背了猎枪,拎了个兜,兜里搁着女人塞的馍,上山了。
山势巍巍,山道弯弯,弯弯的山道上踏出一溜弯弯的脚印来,俊取下猎枪,打开保险,斜端在手里,要遇到什么猎物,就可以马上开枪。此时,俊的心里挺舒畅,轻轻地哼着一支山歌,油然想起他的过去、他的女人。
俊当过兵,枪打得准。但他干了不到两年就被遣送回来,理由很简单——看女人洗澡。其实他不是专门去看的,是碰上的。他路过一个绿树掩映的小湖,谁想到大中午的小湖里泡着一个光溜溜、白腻腻的什么。乍见吓人一跳,细看是个赤条条的女人。他想马上走开,却又迟疑了一步,多看了两眼。就是这两眼,看出错误来,连队上下都知道了,说他违犯军规。俊脸红脖粗,嘴也笨,想说是碰上的,却又不愿说假,那两眼分明不能算是碰上的。还好,部队没有给啥处分,只遣送回老家。
转眼间,俊三十岁了,还娶不上女人。每见一个女人,初时还行,过不了多久,女人就以异样的目光瞅他。他终于明白了,老家的人也知道他在部队看过女人洗澡,不正经。
刚娶得这女人娘家远,大概不知道俊的底细,愿意跟俊。俊不愿说假,低着头说:“你要想好。”
女人说:“我想好了。”
“我在部队犯过错误。”
“知道!”
俊抬头看了女人一眼,这女人挺好看。他越发不抱什么希望了,说:“还跟不?”
女人噗哧一笑,说:“那有啥呀!不想看女人的男人还叫男人?”
俊听了这话,差点没哭出来。心里颤颤地、暖暖地,想:“这才是我的女人。”……
翻过一山又一山。俊在山头的一块大石头后边蹲下来,探出头察看山下有什么动静。很快,俊的眼睛一亮,惊喜地发现在不远的地方,有两只狍子,灰黄的毛色在雪地里挺显眼。
那分明是一块莜麦地,因为下种晚、长势好而没有上籽,主人赖得再收割,依然直挺挺地站在雪地里,摇曳着无籽的穗头,对食草动物自然是个摆不脱的诱惑。
俊举枪瞄准那个大些的,正要扣动板机,却又放开。那大的是公狍,小的是母狍。俊琢磨:是打公狍还是打母狍?……
“咚!”地一声巨响,响声在山野里回荡。
两只狍子前后相随,猛跑开来。
“咚!”地又一枪,狍子改变奔跑方向,迅速地越过山头,消失得无影无踪。
有了这惊天动地的两枪,就别指望再碰上什么大些的动物了。俊用脚扫了扫石头上的雪,席地而坐。从兜里掏出女人塞给的馍,有滋有味地吃完,拍拍手,装了一锅旱烟,一边“巴嗒巴嗒”地抽着,一边了望那空旷的山野:山野里什么都被雪花盖住了,白茫茫一片,只有光秃秃的树枝倔强地指向天空。
“啥也没打着!”俊自言自语。他知道狍子有个特点:什么地方受了惊吓,它最终还要返回来,好奇地想看个究竟。猎人们就在原地等着,十有九不空。但俊不等,回家!
俊的女人早就在大门口迎候,见俊的裤腿湿碌碌、泥糊糊地,嗔怒地说:“你呀你,打着了?”
“没。”
女人没一点责备的意思,说:“没就没吧,就当玩哩!”
夜晚,女人钻进俊的被窝。见俊没动静,只顾抽烟,烟火在夜色中一明一暗,问:“想啥?”
俊说:“你琢磨,那一对狍子现在住哪?”
“山洞呗!”
“怕连山洞也没,找个背风的草坡坡,露天。比人难。”
女人好像悟出什么,问:“你是不是故意放了它们?你可是连麻雀都能打住的。”
俊长长地叹了口气,说:“说不准是一对夫妻,冰天雪地相跟出来找活路,少了哪一个也惨啊!”
女人听着听着,钻进俊的怀里。俊紧紧地搂住女人,说:“没给你过成生日,改天补吧。”
“不用。”女人眼睛湿湿地:“你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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