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不赖呀，职工们都叫你老‘一根筋’嘛。”李德明笑着给黄主席点燃了烟。
　　黄主席也捂着嘴嘴笑了。
　　黄主席和李德明面对面的坐着说话。
　　“黄老辈，我想，我们厂就是一只船，你和我就是舵工，你是职代会主席，我是厂长，都是为了职工能过好日子，如果经后我因做事太认真而把事情闹僵，无法善后时，多望你为我矫正，把那个圈圈帮我画圆，做好打圆场的工作，好吗？！”
　　黄主席真没想到李德明会说出这番话，他听到了，听到了这番入情入理的话，自此心平气更和了，再也不报怨自己被整了。自己怎么就没想到了也这么说，也这么替他想呢？反而觉得自己也应该这么说，这么替别人这么想。他在心里检讨着自己，自己被扣了罚款，就老是觉得德明这样不对，那样也不对，越想越生气，气来气去，竟看得人家一钱不值。今晚听了这番话，得承认德明这人一点也不虚伪，也承认了他的个性和成绩，宽容了他的“不讲理”的处罚。
　　“黄老辈，自从那天我们争吵后，晚上我把这些东西翻出来，在床铺上就象煎炒二面黄样，反来复去的睡不着觉。租赁承包前我到你家请求你的支持，你说的那番话，一直使我问心有愧，本该早就来请你原谅的，可就是放不下脸面。我没有珍惜您那天在洗手池边上水龙头漏水去关掉开关，骂人不节约，不知好歹的好印象，这种值得发扬的主人翁精神，没使我在罚款那天产生良性循环，没能约束自己的“忍”，这使得我要了那边就失去了你这边。”
　　李德明和黄主席这阵都不想做老子了，他们消除了隔膜，诚诚恳恳的谈，他们各自的看法都很平凡，他们相信没有假话。应该怎么说就怎么说，完全根据各自几十年所想过的一些意见一起谈心。满足于做朋友。
　　黄主席和李德明这时就象一对亲密的朋友，要好的知己在促膝谈心，他们都开诚布公，心心相印，有些话说出来就理解了。他们的话都是自己的生活，工作中最扑实的语言，是老百姓平时最爱说的那些话，没有夸张的文字，这些话让他们感兴趣，理解，原谅，支持，从他们心田里流露出来……

李德明想，曾经的吵闹可以不去记在心头，可黄眼镜对他工作的肯定，那份真情难道也要随黄眼镜升天去吗？一厂之长，一把看不见的刀，割着李德明的心。

　　……日月更迭，过去亲密的朋友，今昔成了故人。人活在这世上真不是好弄的。一个人到底能活多久？看着周围的人们，一个个渐渐的老去，李德明感到茫然。
　　李德明给黄眼镜烧了一大堆的钱纸，他边烧纸边想着自己和黄眼镜过去在工厂时，你唱我和相互补台的往事。他又把黄眼镜的方方面面来了一个零存整取。李德明又点燃一柱香和一对蜡烛。他看着香和蜡烛的走势。有时欢快，有时沉闷，也有时，忽然就霍地烧了半边，剩下另一半，突兀地沉默着。这时候，李德明又把香蜡插好扶正。让它们在那里飘飘扬扬。
　　李德明陪了黄眼镜许久。又把黄眼镜从头到脚地看了一遍。
　　黄眼镜就像一根细长的日光灯管，点了几十年，慢慢地两端发黑，渐渐暗下去，最后粗了，再也发不出光芒。
　　往事，和往事里的人就象一条河从李德明身边流去。
　　岁月一过，野风一吹，还有形迹吗？


　　天亮，李德明自己掏钱买了两个花圈，摆在黄眼镜的灵堂门口，挽联上写着：ＸＸ厂敬挽；ＸＸ厂职代会敬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