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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丧

作者:红卫兵    授权级别:A       2013-12-05   阅读:

  

  老板们原来的工厂就在长江边上。他们的家也安在长江头,长江零距离的地方。滚滚长江伴他们成长,声声汽笛伴他们入眠。他们从小就“听惯了岸上是号子,看惯了船上的白帆”。老板们忧心忡忡地度着日子,慢慢地就要步入黄眼镜的后尘。

  坝子的一角,人们用花布胶纸搭了个简易棚子,用红砖垒了三眼大灶,几张翻板桌子和两扇门板组成的台面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东西和碗盏,几个塑料大脚盆里装满了鸡鸭鱼肉,地上的小菜也堆了几大堆。帮忙的人很多,有择菜的有剥葱剥蒜的,有切菜洗碗打杂的,还有拌熟食的。
  孙二娘的老婆胖女人也在其中。她在忙过不停的做这做那。胖女人现在更胖了,胖得走路有点外八字。胖得就像竖起来的一个沙发床。胖女人胖得还算灵活。她炒菜的功夫好,不管多大的席面,炒出来的菜,从来没人说淡嫌咸。不论炒大锅炒小锅,炒十桌还是炒三五二桌的菜,搁几把盐,下多少料,放几瓢水,都能做到咸淡合适。
  原厂伙食团的厨师张成勘和李大姐及胖女人带领着一帮人撑起黄家的丧事台面,把酒菜办得像模像样,小菜炒得有红有白,菜数整得很热闹,把张张桌子都给铺满了。一应亲朋好友,个个都喝得满脸通红。凡是到了吃饭时间,便上菜,上了菜便喝酒,酒足了便耍拳,闹腾的气氛显示了丧席的气派。胖女人带着几个女职工,前后伺候,跑上跑下…… 看那胖女人,时而只顾埋头炒菜,时而油锅又沙沙响起,操起个锅铲上下翻飞,又灵巧,又有法度,时而又揭开锅盖,白色的蒸汽又一下子就弥漫开来。看胖女人那指挥官当的,一会儿施个令,一会儿下个号,用胖乎乎的手指挥这个干这,指挥那个干个那;再看胖女人,那做事的扮相,那叫喊端菜上桌的嗓子,那跳锅边舞的身段,简直是,简直是——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动个粗口,简直是——他奶奶的,一个勤快的乖婆娘。

  人们被胖女人吸引住了,眼睛是贪婪的,齿舌也是贪婪的。

  胖女人每次起锅盛菜,都会让出头一小碟菜来,放到黄眼镜的供桌前,对着放大了的相片轻声劝菜:“趁热的,黄主席,多吃点儿,这是干女儿亲手给你做的。”

  胖女人的话都有一种油烟子的气息,油腻腻的。胖女人这么喊黄主席吃菜至少不下三遍!听她的话语,看她的表情,她已经把黄主席尊敬到骨子里去了。胖婆娘的这些举动,在场的人们都看得一清二楚。

  碎嘴女人说:“胖婆娘把主席喊活了。”然后意意思思地拿双眼睛盯着胖女人的一举一动。她看了好一会儿,就对旁边的人说:

  “胖婆娘这个女人呀,记好!别人对她好,她记人一辈子。是个别人对她好三分,她会还人十分的乖婆娘。”

  碎嘴女人挟了两筷子菜吃了后,又说:“胖婆是个敢恨敢爱.的人。”陡然碎嘴女人把话刹了车,她觉得自己的话犯了会,不应该把个爱字揣出来。她用眼睛盯着大家,欲言又止。

  从麻将桌子上梭下来的张建国最喜欢听爱这个字,就对碎嘴女人说:“尖嘴婆娘,你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又没有人拿刀儿来割你的舌头。”

碎嘴女人这才伸过头来对张建国说:

  “大家都是一个厂里长大的人,同在一条战线上作战,因此,对厂里的每一个人都知根知底,所以我在这里吹点空龙门阵。先说胖婆娘对黄主席的爱,过后再摆她对黄主席的恨。

  顿时,场面上弥漫着一股时淡时浓的躺在冰棺里黄眼镜这老古董的前世今生的气息。

  碎嘴女人仿佛变成了一只信鸽子,嘴里“咕噜咕噜”地把黄眼镜的“列传”“咕咕咕咕”有鼻子有眼睛地在这自由市场里发布:

  “那年,胖婆娘还小,得了一种怪病,要不是黄主席帮她的忙,胖婆娘恐怕早就死了。那些年黄主席管着医院看病的记账单,病人在医院看病就用不着用现钱的。只要看病的人把记账单拿到医院,就能看病打针吃药住院。胖婆娘的病很有好严重,黄主席就把看病的记账单三张五张地扯给胖婆娘的爹,要她爹一定要把她医好。后来胖婆娘活过来了。胖婆娘病后需要营养,黄主席又找人打了个会(互助性质的会),他承头当会手,胖女人的爹拿了头会。他把这会钱拿到手后,立刻解决燃眉之急。打会是这样形成的,一般是十二个职工一个会,每人每月拿出十元钱入会,有困难的职工一般得头会,会期一年。除了头会让困难职工得外,其余的职工就拈纸砣砣,拈到哪个月就在哪个月得会钱。。黄主席跟互相帮助的工人们说让她爹得头会,说他那个这娃娃可怜,应该帮助他们。大伙都赞同了黄主席的建议。有了这笔钱,他爹就把胖婆娘养活了。

  “胖婆娘很记情,爱黄主席,差点把黄主席喊成了爹。后来没有把黄主席喊成爹是有原因的。那是她记黄主席的恨。说起这事话就长了。这话长到那年搞运动,胖婆娘的爹平白无故地被打成了“四类分子”,要早请求晚汇报,跳忠字舞。而她爹的一举一动都得给黄主席汇报。胖婆娘说黄主席不帮她爹说好话,让人冤枉了她的爹,让她爹没脸做人,让她也做了“四类分子”的狗崽子。日子很不好过,她就记恨起黄主席来。这恨一直到她到她爹带着那块“四类分子”的牌子到阴间去了后都还在恨……”

  碎嘴女人就像人家请打过仗的士兵讲他们亲身经历的战斗故事一样地重复着从前的故事。

  张建国说:“这么看来,胖婆娘还是个有心有肝的女人,讨人爱。”

  碎嘴女人说:“胖婆娘那像你这么个小肚鸡肠的男人。”碎嘴女人把一句话直接处到张建国当过“墙头草”的痛处上。碎嘴女人低着头吃她的东西,眼皮子都不抬起看张建国。

  张建国吃过碎嘴女人嘴巴的亏。有两次张建国被碎嘴女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把好些“屎尿”拉在了他的头上,弄得他臭气熏天。

  张建国听到碎嘴女人的话夹枪带棒,本来“爱”的深意是没发表完的,还想发表的,可见到碎嘴女人那小小的窟窿嘴巴,脑子里就多了根筋,把还想发表的话打了回去,装聋作哑地夹着嘴,站在那里不开腔,不然和碎嘴女人抢白起来,更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另一个看不懂天色看不懂脸色开杂货铺开穷了的孙七也活该讨骂,搭飞白说:“黄眼镜这个人呀,对你们就像走亲戚串门子没完没了的,也不怕亏了盘缠,费了工时。”

  孙七的话立刻引来了女人们的一片啧啧声。

  孙七马上补上一句:“他是专门长了一副对你们这帮困难户好的好心肠。”这才收拢女人们砸嘴的啧啧声的口口。孙七无聊,就脱离了群众,抽身到一边去摆弄着大拇指,扯他手指甲边上的倒糨皮去了。

  男人们在这种场合都是一个个的粑柿子,女人们都想捡软的捏着吃。男人们如果想这阵在这里占点姿占点色,干些好事,那是墙上挂门帘——没门儿。


  半夜一两点钟,胖女人又收拾几桌酒菜,招呼守灵的人们消夜。胖女人拉李德明到她那桌去吃,她们慢慢地吃喝,慢慢地摆龙门阵。李德明吃晚饭时喝得有点高,加之夜深了,他不想喝好多。胖女人总是替他倒酒,倒一杯,他喝一杯,倒两杯便喝两杯。胖女人忘了,不倒,他也就不喝。

  胖女人忘了给李德明倒酒,是因为她把做花圈生意的李四老板叫到身边来洗涮得正兴浓的原因。

  胖女人当着众多人的面问李四:“李老板,黄眼镜这个灵堂里所有的祭品,赚了多少钱?”

  李四说:“不敢赚,倒贴。”

  胖女人说:“呵呵,你个龟儿子在当前这个老年社会里,过得滋润的很呢!你起眼瞧瞧看看,我们这群人有哪个不是只差一脚就迈出了这个老年人的行列?我们的农民老大哥,工人老二哥有哪个不是脚跟脚地跟着黄眼镜去,这样的环境,这样的土壤肥沃得很呢,你那生意就是一根木头棒棒,只要往这肥沃的土壤里一插,就能生根发芽,吐露檀香那细碎般的幽香。”
  审核编辑:朱成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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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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