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华民见儿子举止反常，知道有隐情，便问：“亮亮，你是不是在写检查？让我看看！”
　　“不给！你走！”叶亮亮趴在写字台上，用两只胳膊紧紧地压住覆盖着检查的课本。儿子越是这样，叶华民越不放心。父子俩一个要看，一个不给，僵持了一阵子后，亮亮突然“哇”一声哭起来。
　　亮亮显得非常委屈，边哭边讲述了事情的经过。原来上午第二节课下了打扫卫生时，同学阎振东故意将半盆水泼在了亮亮身上，亮亮气愤不过，扑上前去两人就打起来了。后来高娜把他俩叫到办公室，了解了情况后，说阎振东故意给同学泼水不对，叶亮亮先动手打人也不对，每人各写一份检查。叶华民这才发现儿子身上的灰色校服上衣还没有完全干透。叶华民寻思，大人受到侵犯时，也难以做到心平气和，何况一个十岁的孩子？高老师这种各打五十大板的做法，明显对儿子不公。叶华民甚至想到了高娜是对他上次打电话耿耿于怀，故意这么做。他手指着儿子，斩钉截铁地说：“把衣服脱下来，检查不用写了，我明天去找你们班主任。”亮亮见爸爸脸色不对，怯生生地脱下了校服上衣，但还是坚持要写检查。叶华民一把夺过去，撕了个粉碎：“别怕！天塌下来有爸爸给你顶着。”
　　第二天早上，叶华民骑摩托车把儿子送到学校门口，看着他进去后，便给街道办主任打电话请了个假，然后在旁边的一家早点店用过早餐，磨蹭到八点钟过后，给学校的门卫说了一声，直奔副校长的办公室。叶华民给儿子转学，托人找的就是副校长，他们还在一起吃了顿饭，不敢说有多熟悉，但彼此认识。
　　两人寒暄一阵后，叶华民把上次的罚站事件和昨天的写检查事件给副校长详细诉说了一遍，并提出请求——希望给儿子调个班。“这两件事处理得还就是有点儿不太妥当。高娜是个年轻老师，工作经验不足，回头我找她谈谈。至于你说的调班……”副校长面露难色，停顿了一下说，“如果没有特殊情况，学校一般是不会给学生调班的，因为这牵扯到学籍管理方面的许多问题，操作起来比较麻烦。”这等于拒绝了叶华民的请求，他很是失望。
　　叶华民垂头丧气地走出了育英小学的大门。他突然想起，有居民在街道办主任跟前反映街道办工作人员的不妥言行时，街道办主任也是虚以委蛇随口应付几句，然后回过头给当事人提个醒，不痛不痒的，副校长今天的态度和街道办主任往日的做法如出一辙。他小声叨说：“我就不应该对此抱希望。”叶华民更揪心了。他去找副校长反映问题，说白了就是告状，以后高娜还能公平对待他儿子吗？
　　亮亮下午放学回家后，叶华民迫不及待地问：“高老师要检查了吗？”
　　亮亮摇摇头，说：“没有，理都没理我。”
　　看来副校长找高娜谈过话了。此时叶华民也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是错，目前的情况对儿子是祸是福，既然事已至此，索性不要再多想。他把饭菜端上餐桌招呼儿子吃饭，嘱咐说：“爸爸把你转到重点小学，就是为了以后能上重点中学，将来考名牌大学。专心学习，其他杂七杂八的小事不要太过于计较。”
　　这天亮亮回家后，嘴撅脸吊地告诉爸爸，高老师把他的座位调整了一下，从第三排调到了倒数第一排。原来阎振东的同桌正是李怡佳，阎振东人高马大，经常欺负她。下午上自习时，阎振东嫌李怡佳的胳膊肘过了他画的楚河汉界，用拳头狠狠砸了一下。李怡佳被砸疼了，随手拿起文具盒扔到阎振东的脸上，两人就打起来了。这事闹到了班主任那里，高娜叫了双方的家长，并让阎振东和叶亮亮互换了座位。
　　叶华民叮嘱儿子不要计较杂七杂八的小事，可自己做不到不去计较。亮亮个头不高，但视力很好，坐在后面应该不会影响上课，而且不和生性好动爱说话的孙嘉琪做同桌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叶华民却不这么认为。他觉得是阎振东欺负女同学，凭什么还要把他的座位调整到前面？又凭什么让亮亮做出牺牲？在他看来，最合理的做法是让孙嘉琪和李怡佳互换座位，让爱欺负人爱说话的两个家伙坐在倒数第一排随便吵随便闹去，少影响别人。他问儿子：“最近高老师对你咋样？”
　　亮亮回答：“不理我，上课也不叫我回答问题。我现在最讨厌上语文课了。”
　　叶华民清楚，这是高娜对亮亮采取冷暴力，他很是气愤，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宽慰儿子说：“只要能看清楚白板上的字，坐在哪里都一样。高老师因为你是从普通小学转来的，瞧不上你。把学习成绩提上去，用事实打她一记耳光。”
　　周末，亮亮嚷着要爸爸带他去打乒乓球。原来学校组织乒乓球赛，每个班出三名男生三名女生，亮亮第一个在班长那里报了名。亮亮从小就爱玩乒乓球，在他们班绝对是佼佼者。叶华民领着儿子，在市体育馆打了两个上午和一个下午，如果不是因为作业没完成，周日下午还要继续。
　　亮亮对自己的乒乓球技术满怀信心，他向同学夸下海口，冠军不敢肯定，但绝对是年级前三。然而周一下午放学前，班长告诉亮亮，高老师把他刷下来了，理由是马上就要期中考试了，他学习成绩不好，担心参赛影响考试成绩，进而影响全班平均成绩。亮亮失望极了，委屈极了，在同学面前他强忍住没有表现出来，而放学回家后，一进家门就嚎啕大哭起来。
　　叶华民更是气愤，他拿起手机找到了高娜的号码，迟疑了一阵后，最终忍住没有按下呼叫键。亮亮转到育英小学后，开始他也担心成绩跟不上。第一次月考，全班四十六名学生，亮亮名列三十三，虽说并不好，但也不算掉队，如今高娜以学习成绩差为由不让亮亮参加乒乓球赛说不过去。叶华民明白，他和高娜之间已经有了隔阂，他能提出疑问，高娜也能找出好多条貌似合理的缘由为自己的行为辩解。总不能为这事再去找副校长吧，而就算去找也不顶用。叶华民只得又好言宽慰儿子。
　　期中考试结束了，这天下午学校开家长会。叶华民拿到了儿子的成绩单，傻眼了：语文勉强及格，数学八十二分，只有英语接近满分，名列全班倒数第二。和上次月考相比，语文成绩太差拉了总分拉了名次。叶华民这才明白，怪不得之前他问儿子考试成绩时，儿子吞吞吐吐遮遮掩掩不肯说，原来是考砸了。叶华民心里暗骂：这个不争气的东西。
　　数学和英语老师分析了试卷后，班主任高娜登上讲台。她先点评语文试卷，后说班上的事务，唠唠叨叨将近一个小时。眼看家长会就要结束，高娜突然说：“重点小学对学生要求肯定要高一些。我希望每一个家长，特别是孩子成绩靠后的家长，要端正自己的态度，全力配合老师，不要在一些琐碎事上斤斤计较。大家把孩子送到这里，说白了就是为了将来能考上重点中学，所以学习成绩永远是第一位的。我不想看到我的某个学生掉队。”她说完后，特意瞟了叶华民一眼，而叶华民正在全神贯注听她讲话。两人目光相撞的一刹那，高娜嘴角轻轻一扯动，似笑非笑。这个微小的动作，让叶华民感觉到了嘲弄、挑衅，甚至幸灾乐祸。
　　家长会结束后，一些家长纷纷去找班主任和代课老师，了解自己的孩子在学校的情况。叶华民满腹郁闷，一分钟都不想多待，他疾步下楼骑摩托车往回返。他原先希望儿子用成绩打高娜一记耳光，结果儿子的糟糕成绩让高娜打了他一记耳光，他感到脸上火辣辣的。叶华民心绪不宁，在十字路口差点儿装上了一辆大卡车，惊得他出了一身冷汗。
　　叶华民回到家里，看见亮亮躺在沙发上，手里拿着电子词典在玩游戏。他本来就窝了一肚子的火，而这一幕彻底把他的怒火点燃了。他疾步上前，从儿子手里夺过电子词典，狠狠地说：“成绩这么烂，还有心思玩游戏，我让你玩！”他走到窗子前，左手打开推拉窗，右手一扬，电子词典飞了出去。
　　亮亮“霍”地从沙发上跳起来，瞪大眼睛看着爸爸，脸色煞白，嘴唇颤抖，紧接着浑身也颤抖起来。他扑到窗子跟前探出了半个身子，哪里还有电子词典的踪影？他家住九楼，一个小小的电子词典掉在地上肯定看不见。“你赔我——！”亮亮冲着爸爸声嘶力竭地大喊一声，“哇哇”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