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让小孩说说一个落到水里的人,临死之前会想到些什么。小孩立刻吐了一口口水,说你这个大人怎么这样说话啊,游泳时候说这个不吉利,不知道吗?
陈三乐只好带着歉意再三解释说,他自己也擅长游泳,但他是个专门写书的人,这个问题和目前要写的内容有很要紧的关系。何况,他现在也算是在和一个有经验的游泳好手交流个人心得。
小孩犹豫一下,看见陈三乐又用手举起一本书说,以后书里可能会写上你的名字。于是小孩决定妥协,说:“好吧,其实你问了也白问,我从来没有见过被淹死的人,而且你想,淹死的人怎么还会说话呢?”
陈三乐听得说不出话来。小孩看出他的沮丧,便好心的补充了一句:“会游泳的人不会淹死,不会游泳的人从来不到河边,就都不会死了。”陈三乐不知又联想到什么,感到眼前一亮,下意识的说道:“并不是落水带来了死亡,而是死亡需要落水。”
最后,那个小孩见陈三乐没话说了,就把水面上的身体蜷曲起来,猛地双腿一蹬陈三乐脚旁的河堤,再次箭一般横渡离去,不一会,就游到了河流对岸。他知道陈三乐还在看着他,干脆像鱼一样一头扎水里,然后憋气数了一百四十八下,才猛地拱着黝黑的脊背冒上来,嗬嗬欢叫着摆动头颅。对面的陈三乐摇着手,高声喊了一句话:“真厉害啊,小兄弟。”
接着,陈三乐扑入水里。
小孩又一次游回岸上,还没来得及把开心的笑容浮到脸上,又一次隐隐听到一阵短促的铃音,举头环顾河面上、堤岸上还是见不到陈三乐。远处的绿色河流依然平缓宽阔,小孩感到脑袋好像一下子被灌满了水一样,说不出的沉重与害怕。于是他大声的叫着往河流边的公路上跑去。
陈三乐的尸体下落不明。我至今仍在推测“并不是落水带来了死亡,而是死亡需要落水”这句话的含义,每每想到深处,总是感觉一半身子热,一半身子冷,类似于身处生死一瞬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