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周梓娥在花园长亭叫住了周如夏，神神秘秘地说：“我告诉你个事儿，我娘说，要我嫁给卓笙哥哥！”周如夏噗嗤一笑，说：“二娘今早儿就跟我说了。”“那你怎么不抗议呀！”周梓娥跳脚：“我还不想嫁人呢！姐姐你都还没出嫁，我怎么能先嫁呢！”“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不嫁可由不得你呢。”周如夏看着天真的周梓娥，实在说不出什么狠话。周梓娥却狡黠一笑，问：“那我嫁给卓笙哥哥你就不吃醋吗？”
　　吃醋。怎么不吃醋。可是吃醋又有什么办法。
　　周如夏被戳中软肋，强忍住眼眶的泪水之后轻拍了周梓娥一下，说：“那你就去求爹啊，叫爹别把你嫁出去就是了。”“我……”周梓娥又一副勉强的样子，扭扭捏捏说：“我哪里拗得过爹啊，还是姐姐你去说好不好。”周如夏心里觉得讽刺，明明周梓娥自己想嫁的不得了，却还惦记着姐妹情。周如夏长叹一口气，颤抖着声音说：“别东思西欲的了，还是整你那馒头去罢，晌饭给它吃了么？”
　　“啊呀！我忘了！”周梓娥一拍脑门，连连向院外跑，边跑边喊：“上次记得院外有株野果，馒头可爱吃那个了……”周如夏摆脱了周梓娥，转身往厨房院里快步走去。
　　院外小门门口，高家一个家仆正等着周如夏，看着门开了，连连迎了上去。周如夏打眼一看不是高卓笙，忽有些警惕，连退了三步。高家家仆忙说：“小姐莫怕，小人是高家仆人，是三少爷叫我来找您的。”周如夏这才上前，四顾之后问：“卓笙呢？他有没有交代你马车的事情？”高家家仆点点头，说：“三少爷说了，今晚戌时过半，让您收拾好行李在此等候，到那时必来矣。”
　　门外拐角，周梓娥面如死灰坐在墙根，空手呈斗笠状，连野果掉在地上都浑然不知。
　　酉时，周如夏趴在窗口逗柳莺：“我要是你该多好，有翅膀，可以飞，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见谁就见谁。”柳莺扑棱了一下翅膀，引得周如夏笑开花。周如夏抬头看了看天，便起身提着鸟笼向院外走去。在主院后面，周如夏叫住了浦江：“你帮我把它放生吧，远一点，远远地。”周如夏将笼子递给浦江，浦江担心地问：“大小姐这是怎么了？心爱的柳莺怎么不养了呢？”
　　“鸟，终将归于天空，困在笼子里，定会生疾。”
　　夜深人静，一听到打更人的声音，周如夏就挽着包袱跑向厨房小院。门外还很安静，周如夏迫不及待地打开了门。一盏茶的功夫，巷口传来了缓慢的马蹄声。马车行驶到小门门口，高卓笙从厢里跳了下来接过周如夏的包袱扔进去，小声地说：“我二哥跟大哥去江南看货了，所以暂时不会被人知道我用了车。车夫我给打发走了，雇了个镖师，路上好有个安全保障。”
　　周如夏瞥了一眼厢内，赫然看见又一个行李包袱！她小声质问高卓笙：“不是说好不要你去的吗？这包袱怎么回事？”高卓笙一把揽住周如夏，将下巴搁在周如夏头顶说：“傻瓜，我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走。就算被爹责罚我也在所不惜，我定要护你周全。”周如夏将脸埋在高卓笙胸前，听着他咚咚的心跳，不知如何是好。
　　这个温软的怀抱，不久之后就要属于别人了。周如夏不禁又抱紧了一些，半晌才慢慢说出话来。“我……”周如夏犹豫着说：“我不能跟你成亲。”
　　“这是什么话？”高卓笙后退一步盯着周如夏，周如夏却不敢看他的眼睛。高卓笙压低声音问道：“你说的什么意思？为什么你不跟我成亲？”周如夏还是不敢看高卓笙，因为她害怕自己忍不住哭出来。她慢慢解释：“父亲都已经决定了，七月十六那天，带梓娥赴宴。况且你不是还没把我和你的关系告知你父亲么，那索性，别说了，反正依我的处境，能嫁给你的也不是我周如夏。”高卓笙垂下手臂，去握周如夏的手，才发现她的手颤抖着，冰冰冷冷。顷刻，高卓笙哑着声音故作轻松：“那正好，我们现在就走。我们私奔，我们离开这里不就成了。”
　　小门突然被踹开，吓得周如夏躲进高卓笙身后。
　　“你们想去哪里！”周老爷严厉的声音震跑了屋檐下的蝙蝠，高卓笙护着身后的周如夏，小心翼翼地向周老爷鞠躬行礼。桦兰站在周老爷身边，牵着像是刚哭过的眼睛还肿肿的周梓娥。周老爷咳嗽两声，指着马车跟家丁说：“去，把如夏行李给我拿下来！”“爹！”周如夏走出来，拦着家丁哭求周老爷：“您就让我走吧，我求您了！”周梓娥拉着周老爷的衣袖，也哭哭啼啼：“爹你看我没说错吧！我下午就听到了，姐姐要和卓笙哥哥私奔……”
　　周老爷抬手一挥，示意周梓娥不要再说。周如夏敌不过家丁气力，最终让他将包袱抢了回去，绝望地矗在原地。周老爷身后一排灯笼发出微黄的灯光，看不清他的表情。高卓笙慢慢走到周老爷面前，低着头，声音却十分坚定地说：“周老爷，这都是我的主意，都是我的错，还请您不要责怪如夏。”周如夏听了这番话，眼泪终于忍不住决堤。桦兰跟身边的婢女使了个眼色，两个婢女一左一右准备将周如夏扶进去。高卓笙拦不成，只能望着远去的周如夏，心如刀割。周如夏被抓进来，回头看到了人群中一脸担忧的浦江。浦江悄悄扬了扬手里提着的空鸟笼，只换回了周如夏无奈的苦笑。
　　接近子时，周家灯火通明。
　　周如夏脸上的泪水已经风干，空洞的眼神盯着大堂。大堂出来了桦兰，站在门外不说话。婢女示意请周如夏进去，周如夏抬脚走进了令人窒息的大堂，里面正中央坐着脸色铁青的周老爷。周如夏刚一进去，婢女就关上了门，将冷清的夜隔在了外面，也将桦兰冷清的眼神隔在了外面。
　　“跪下！”周老爷冷静的声音发出命令，周如夏听话地扑通一下跪地。周老爷站了起来，走到周如夏面前，努力平静声音问道：“你说，你究竟为何离家出走？”“为了跟卓笙私奔。”周如夏冷静地回答。周老爷继续说：“我再问一遍，你为何离家出走！”周老爷的声音在周如夏头顶炸裂，这一次，她却咬紧了嘴唇不回答。周老爷顿了顿，慢慢地说：“梓娥过来跟我说你要跟卓笙离开，我知道你跟卓笙两情相悦，不过私奔？我不觉得你有那种因为儿女私情抛弃所有的恨性。唯一激起你如此反应的恐怕只有一人，就是那抛弃你离去的娘……”“我娘！”周如夏的心被狠狠地撕裂，虚无地抬起头嘲讽道：“劳您大驾，还记得那生我的娘！”“如夏！”周老爷拂袖呵斥：“这是你跟爹该有的态度吗？”周如夏仍倔强地昂着头，却溢出了两行热泪。
　　一阵窒息的宁静过后，周老爷缓缓地说：“据我所知，你托高卓笙帮你打听你娘所在，看你今晚动作，恐已知晓你娘位置，想去找她吧。”周如夏被一针见血地猜中想法，瞳孔剧烈颤抖着。周老爷见周如夏真有如此心思，怒火中烧转身一拍桌子大斥：“你怎么这么不听话！你要为了那个无情的女人要抛弃我吗？抛弃养你的二娘，抛弃这个家吗？”“无情？”周如夏再也忍不住，站起来跟周老爷理论：“究竟是谁无情？我娘生完我，月子都还没坐完，就被门外那个女人趁虚而入鸠占鹊巢！若不是当年您辜负我娘领了这个女人进门，可怜娘见她一个女人挺着大肚子，好心好意收留她，谁知她生下梓娥就在这周家一待就是十六年，诡言诡语逼得我娘抛下我伤心离开，这一切都是拜谁所赐？究竟是谁无情！”“胡闹！都是谁跟你说的这些疯言疯语！”“不用谁说，整个苍丰镇谁不知道这些事情？我从没见过娘一面，连在您面前都……不可提及，您为了门外那个女人，让您的亲女儿和娘骨肉分离十六年，您说娘无情，那么您呢？那个女人呢？”“你非要一口一个这个女人那个女人的叫你二娘吗？你就一点都不顾及她对于你的养育之恩？”“什么养育之恩？我从来没有把她当作娘！”
　　啪！周老爷怒不可遏，抬手就是一巴掌。
　　周如夏不可置否地将手贴上脸，连连后退数步。周老爷明显也被自己的举动吓到，伸出的手无处安放，只能定在空中瑟瑟发抖，等他反应过来，周如夏已经夺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