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就这么想离开为师?”他带着戏弄说。
子萱气结。
“那你教是不教!”她说得认真。
“你当真要学?”他说着,神情凝重。
“嗯,一定要学。”她笃定地回答。
他露出一抹苦笑。
“好,我教你。”
子萱闻言,心中窃喜,只要他肯教,那么报仇的日子指日可待。
次日清晨,子萱刚醒,就看到摆在桌上的剑。她一个机灵从床上跳起来,捧着剑,眼里流露出无尽的惊喜。银白的剑鞘,精雕细琢的纹路,无形中透出一种王者的气息,高贵、冷傲、独一无二。剑柄上,华丽丽的刻着三个字:银轩剑。
她左手握住剑鞘,右手缓缓将剑拔出。如雪剑身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泛起几分杀气。剑刃处也锐利非常。她用手轻抚剑身,一不小心就被划破了手指。看着鲜血慢慢流出,她勾起一抹魅笑,心想:果然是把宝剑!
他把这一切尽收眼底,心里是说不出的五味杂陈。为什么她就是放不下仇恨呢?一个十五岁的女子,正是烂漫美好的时候,她却要拾起这沾满血腥的利剑,真是残忍。
正当他还在冥想之际,子萱拿着宝剑来到他跟前,半跪着说:“多谢师父!”他看见她眼里的欣喜,嘴角略微抽搐了一下。
他是希望她放下仇恨的,如果时间可以洗去她心中的怨念,那么就算是十年、二十年、一百年他也愿意就这样陪着她,把她当成悸沁来守护。但这不可能,杀父之仇岂能说忘就忘?再者,她真的愿意待在这深山野岭一辈子吗?如果她肯放下仇恨,那么他也愿意放下一切身份地位,就陪着她在这里生老病死。可是他不敢奢求。
他开始每日清晨教她一些招式,傍晚时回来验收结果。她放下小家碧玉的娇气,认真刻苦地学。她要将内心的仇恨和悲愤化作汗水发泄出来,只有这样,她才能觉得安稳。
师父对她也愈加关心,时常从外面给她带些东西回来,偶尔也留下来陪她吃一顿饭。这日,他又从外面带来些上好的布匹,他说“你练武久了,乏了吧,近日就不要练了,自己做身好衣裳罢。”还不待她回答,他就走了,消失在这深山里,仿佛不曾来过。她看着布匹,心里荡起一层暖意。
几日后,她便将那布匹裁成了新衣,不像在司徒府时穿的那般华贵臃肿,而是适合习武之人穿的那种简洁干练。布料还余下许多,她想着也该为师父做上一件,毕竟他是她的救命恩人,况且还教她习武,又送了她那么名贵的宝剑,她无以为报,又不可能以身相许,所以思来想去她还是觉得为他做件衣服妥当些。这一晃,又过去了十几天。
一天傍晚,他一如既往的来竹屋看她,她正坐在门口的台阶上,不知在想些什么,竟没发现他已经来了。他索性绕到她身后,轻轻地用扇子敲一下她的头。
“小丫头,又在想些什么?”
她兴高采烈地跳起来,说:“师父,你来了!”
“怎么,在等我?”他似乎有些意外。
“嗯,你先等等啊!”她一边钻进屋里,一边朝门口叫嚷。
不一会儿,她就捧着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出来了。
“这是……”
“送给你的,师父对我这么好,我无以为报,这件衣服是我的一点点心意,也不知道合不合身,你赶紧试试吧。”
他听到这话,心里又甜又苦。
她拿着衣服为他更衣,他穿在身上,刚好合适。
“看不出来,我的徒儿手艺那么好。”
“那可不嘛,我以前在司徒……咳,在思府庄的时候可是好好学了一番女红呢,怎么可能差!”
“可是,你怎么知道我的尺寸呢?”
“这有何难?师父你忘了我有一双明亮的眼睛了吗?”她自信地说。
他笑起来,宠溺地看着她笑。
那晚,他破天荒地没有留下她一个人在竹屋。月色朦胧之时,师徒二人并肩坐在门前的石凳上,畅谈了一宿。
“师父,你说一个人如果没有什么事情可担忧,那他会不会活得很开心自在?”
“那是自然。”
“哦……”
“怎么,难道你年纪轻轻就在为自己的终身大事发愁了?”
“对啊,在这深山野岭的地方,我能嫁到哪儿去啊,看来是要孤独终老咯!”她说着,仰望浩瀚星空,眸光一下子暗了下来,却不是为了她的终身大事。
“这不是还有为师嘛!”他看着她,微微一笑。
“师父这是要娶我为妻?”她转头看向他,眼里闪烁着期盼。
“我几时说要娶你为妻了!”他反问。
她汗颜,闭口不答,只是轻轻地闭上眼睛,那鲜红的战甲在她脑中挥之不去,不知不觉,一滴晶莹的泪水从眼角滑落。他见状,一把把她搂在怀里,温柔地为她拭去眼泪,还安慰道:“好啦,好啦,你若真嫁不出去,为师娶你便是,只怕你到时候不肯嫁呢!”
她窝在他怀里,咯咯地笑出声来。
时间如白驹过隙,一转眼,一年的光景悄然而过。如今,子萱已经十六岁了,出落得亭亭玉立。她眉目如画,娇颜如花,目似晨曦,肤比凝脂,美若春园,顾盼生姿。已然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
他交给她的功夫,她已经练得差不多了,她觉得,是时候该去寻仇了。于是她趁他不在之时偷偷溜出了深山。
来到京城,她一片陌生。时隔两年,京城早已变了一个模样。她望着满城繁华,哪里还有丝毫兵荒马乱的痕迹?不过她并不贪恋这些繁华美景,复仇才是头等大事。
大约过了两个时辰,她只身来到了宫门口。看着那红墙碧瓦,檐牙高啄,她杀心顿起,多年来累积的恩怨呼之欲出。
但她毕竟太年轻了,没有计划,只知强闯。
“你是何人?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皇宫也敢乱闯!”
她没有说话,而是以最直接的行动表明了她此行的目的。
她冲上前去,与众侍卫纠缠在一起。
其他侍卫见了,纷纷冲上来把她围住。但她三两下就把他们打得人仰马翻了。
不一会儿,宫墙之上立起了上千支闪着寒光的箭,那阵势,似乎要让她有来无回。突然,将军一声令下,万箭齐发,组成一个细密的网将她包围,情急之中,她抽出银轩剑,奋力抵抗,始终毫发无损。将军有些气恼,愤愤地拿过弓箭,搭弦,拉弓,瞄准,发射。那支箭,披荆斩棘,如疾风般迅猛,力道惊人。子萱躲闪不急,被那一抹寒光刺中左肩,她吃痛地按着伤口,目光凛冽地向宫墙上的将军瞪了一眼,然后逃之夭夭。
“将军,今日之事是否要禀报圣上?”
“不必了,她一个女流之辈,能有什么能耐?你们加紧防卫便是。”
侍卫应了一声,退下了。将军立在宫墙上,若有所思,那银轩剑……
子萱逃出来后,拖着沉重的步子在深山里踽踽独行,天已经全黑了,她看不清脚下的路。突然,她被藤蔓绊倒,晕了过去。
他发现她时她已经昏迷了很久,他看到她肩上的箭,大叹不妙。这小丫头居然真的一个人跑去寻仇了,胆子不小啊。他来不及多想,抱起她健步如飞地奔回竹屋。
回来后,他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在床榻上,然后满屋子找药。待药都找齐后,他轻轻地解开她的外衣,雪白的肌肤露出来,像出水的芙蓉般稚嫩。那支箭,紧紧地穿插在血肉之间,他知道,那是皇宫的箭,看那力度,毫无疑问是李将军射的。
他一手握住箭尾,一手按住她的肩膀,熟悉的温度传入她的身体,她想睁眼,却怎么也睁不开。他安抚她说“萱儿,你忍住,我帮你把箭拔出来。”她的眼睫颤动一下,却没有吐出半个字来。当剧烈的疼痛传遍她的全身时,箭被拔了出来,他立即用草药替她止血,又从衣服上扯下长长的一块布来为她包扎。就这么一会儿忙碌,他竟然汗流浃背,说不上是因为累还是担心。总之,他的心在狠狠的痛。
她始终放不下仇恨,那个执着的丫头,始终忘不了沾满鲜血的战甲。她今天的举动牵动了他紧绷的那根弦,他开始害怕,怕她有一天又偷偷地跑去寻仇,怕她知道真相,怕再也见不到他的小丫头。他原以为她只是悸沁的替代品,因为长得太像,所以他才心生怜悯留下了她,把对悸沁的愧疚通通加到她身上,可后来才发现,悸沁不过是一个引子,他真正爱的,是她,他的萱儿。他知道这是一个错误的开始,但他无法克制内心的冲动,也许在将来的某一天,她会恨他,恨到骨子里,恨不得杀了他,但他无怨无悔,毕竟,是他先对不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