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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天

作者:麦芒    授权级别:A    精华文章    2014-03-15   阅读:

  
  此刻徐桂芳和她的两匹骆驼已经走进了窟窿山,这里是鹰咀山的入口处,道路两侧山峰高耸,山体是灰白的石灰岩体,而山体表面却通体由一个个房屋大小的黑森森的窟窿构成,活活一座高大的骷髅头组成的山体。行进到这个地方,海拔已高出昌马地界近一千米,气候已近于昌马小镇深秋近冬时节景况,从山口处进入的风灌入窟窿山山体上万千窟窿中,在这黄昏近傍晚的时分发出一阵阵似笑似哭,似鬼似兽的声音,连常年路过的骆驼在这里也失去了平时的悠然,它们变得十分烦躁不安,鼻子里大声地喷着气,脚步散乱不定,几乎要把徐桂芳摇下来。徐桂芳紧紧拉住牵着骆驼鼻子和嘴巴的嚼子,麻着头皮快快地走过了窟窿山口,终于进入到通往鹰咀山的路上,坡度更加陡,鹰咀山已经横立在徐桂芳眼前,在鹰咀山半山腰里去雾弥漫,而鹰咀山的山顶则早已抽入云宵,那个山头的高度据说是祁连山主峰最高峰,远远望去,正如一只鹰咀,以一种狞厉的姿势俯视尘寰。徐桂芳知道要让骆驼绕行至鹰咀山半周,到得山的东面,在这座巨大的山旁边就会看到一座小半截的山,人称狗熊山,只要站在山顶上可以一览那里有七七四十九道沟,但那座狗熊山虽说不能与鹰咀山同日而语,但它的高度以及险峻也是很少有人能够爬上去的。其中有一条沟就是通往徐桂芳家毡包的鞭把沟,不过一般的牧民走惯了也不会在那些沟口迷失方向,徐桂芳的骆驼也认得其中的路。
  快走到狗熊山时,雾气愈加浓重,空气更加寒冷,加之天色已经全黑,徐桂芳和她的两匹骆驼几乎在对面也彼此难以看清,只听见驼玲响叮哩当啷地发着焦急错乱短促的声响,徐桂芳骑在骆驼背上被颠得几乎骑不住了,骆驼的鼻息也呼哧呼哧地不再均匀,于是徐桂芳就从驼背上下来,硬牵着它们朝前走。徐桂芳自己也越来越害怕了,这样的天气虽说不会下雨,但却比下雨更加可怕,因为她也没有料到在这样的晚上,在阴森森的山中,竟然黑得什么也看不见了,要不是雾,算算今天已经初十,半轮月亮足以照亮前行的路。可现在她牵着的骆驼看起来都已经慌了神,哪里是路,谁能辨认得清呢。身后窟窿山令人胆裂心惊的声音还在绝于耳,周围又响起了狗熊和野狼咆哮和嚎叫的声音,在迷迷朦朦的大雾中,在错踪复杂的山路上,徐桂芳和两匹骆驼像醉酒般地踉踉跄跄禹禹而行。
  终于徐桂芳和两匹骆驼摸索到了狗熊山下,狗熊山前面面对的正是无数山脉平行组成的七七四十九道沟,哪里是通往鞭把沟的沟口呢。骆驼在黑暗中胡乱地转着圈子,不管三七二十一,见沟就钻,徐桂芳强拉硬拽,却怎么也阻止不了两匹早已慌了神的骆驼,她就是不放手也没办法,她被其中一匹骆驼在杂乱无章的那些沟口前面拖行了好久,终于挣脱了缰绳,丢下它们的主人,各走各的并且慌不择路地,一路上啊哇啊哇啊哇哇地叫着钻进了不知是那条沟脑中。徐桂芳听着驼玲渐渐远去,几乎是哀求一般地呼唤着两匹骆驼,直到声嘶力竭,喉咙里发不出一丝声音为止。
  两匹骆驼已经不管不顾地驼着所有的物品逃走了。更为不妙的是,刚才因拉骆驼,徐桂芳在砂砾地上被骆驼强行拖拉,她脚上的千层底一双鞋子也没了,身上穿的衣服也撕成了一缕缕的布条,露出里面鲜血模糊的乳房和肚皮和大腿,她的手心直直被扯去了一大块皮肉,连手里的骨头都露了出来。两匹骆驼在危急关头抛弃了它们的主人,徐桂芳又冷又饿,摸遍全身除了贴身的一小盒火柴,她身上连一点吃的喝的东西也没有,东西全被骆驼带走了。她数了数火柴,总共二十三根,她重新装在最贴身的胸脯蛋子下面,小心包好。
  但在巨大的黑暗面前,徐桂芳根本没觉得一点点疼痛。她只有满心的恐惧。黑暗中的山中是野兽们以凶残的吼叫嚎叫竞技能力的场所,此起彼伏的兽类的嚎叫,每一声都使徐桂芳心胆欲碎。此时的她什么也顾不得,在恐惧的巨大力量支撑下,她找到一处背靠壁面崖山坡凹处,从周围的乱石滩中摸索到一些柴草,煨起一堆半死不活的柴火,又从山石中拣出一块锋利的页岩石紧紧攥在手中,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前方的任何动静。
  这样她在山凹处蹴了一夜,等到第二天天放晴,雾散去,野兽的声音平息后,才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四、求生
  就这样在寒冷的石穴中睡到太阳过了鹰咀山,巨大的阴影再一次笼罩在徐桂芳身上,寒冷使已经筋疲力尽的徐桂芳醒了过来。醒过来后,她的第一个感觉是饿了,已经整整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饥饿使她脑子更加清醒自己的处境。在这荒山中,到处是狞厉的石头,甚至连水也不可能找到,除了再往山上走,那里背阴处有终年不化的冰雪。可是那里爬上去几乎是不可能的。可是无论如何得找到吃的和有水份的东西,要不然等新的一个夜晚来临,那将是很可怕的事。现在在她的全部思想中,只有一个概念——吃。吃什么呢?这才是问题的关键。她走出石穴,只在荒山石缝里扯出一些干涩的野草,她认得,那是一些只有牛才能嚼动的草,但她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她把那些草塞在嘴里狠劲地嚼着,生生地咽着,感觉胃里有点充实了,接下来她才感觉到手上、身上每一处伤口开始疼痛起来,钻心地疼。这种疼痛使她拥有的思考的能力。她想到自己的丈夫、儿子,疼痛便轻了一点。她想:他们此刻也许正在埋怨我呢,怎么一出去就不回来咧。唉都怪我,心太急了,心急把货也丢了,把时间也误了。看看今天多好的天气,没有雾,可是谁又能料到雾竟然这般可怕呢,以后啊,有雾时再也不走了。这一后悔,她的伤口又开始猛疼,疼得徐桂芳止不住呻唤起来。她口中不停地说:“党社保呀,你要是知道我疼得受不了,你一定会疼的,你要是分一些疼,这样的疼我就能受得住了,党社保呀党社保,你肯定不知道我正在受疼啊。你要是知道我在这里受疼,你肯定会找来的。把我背回去,给我包扎,给我做饭,哄我。”说着说着徐桂芳心里一阵阵想哭,可是当她哭时,却只是干哭,她很奇怪哭怎么会没有眼泪。刚才强咽下去的草,干得几乎没有水份,她感到渴,渴得什么也不愿想,只想喝水。可哪里才能找到水呢?她开始满山沟找,她找到了一些野生黑刺果,她小心地摘下来,放在嘴里吮,只有溽湿舌尖的那么一点点酸汁,她贪婪地吮着,算是解决了渴的问题。新的问题是必须乘天黑之前找到进入鞭把沟的沟口。可处在这乱石滩上,面对千沟万壑的山,那里是鞭把沟口呢?爬上狗熊山俯察肯定可以找准鞭把沟口,问题是那么陡峭,也从来没有人说爬上去过,况且即使能爬上去,也不是今天可以完成的事。那先碰碰运气,也像那两匹骆驼的样,见沟就钻,看能不能冒打正着。
  她用身上散落的布条缰紧了两只脚,又在手上身上伤口处敷上灰土,沿着进山的每一道沟往里走,这一天到天又一次黑下来徐桂芳窜了三道沟,一无所获。她仍然像头一天的样子,找到一处安全的石穴安身。这天夜里野兽的吼叫继续折磨着徐桂芳的神经,恐惧有时真是一件好事情,这使得徐桂芳暂时忘记了饥饿更忘记了疼痛。等到第三天一切在太阳下恢复平静,饥饿把她的胃揉得使她口中不由得发出一阵阵咝咝的声音来。这时她发现了荒滩上跑着的一种小动物,那是让她最恶心也最恐怖的一种爬行动物,当地人叫那种动物为沙赖娃子。那种动物是沙漠里和戈壁滩上的呆子,尽管爬行迅速,可周围一有动静,就吓呆了,要是不怕,可以直接伸手抓住。饥渴了近三天的的徐桂芳,饥渴逼着她放弃一切感情。吃,不管是什么东西,只要是止住饥饿和胃的反抗就不要管吃的是什么东西。徐桂芳拿起一块石头打,可是体力实在虚弱,打了几次,等于是终于把那只沙赖娃子给赶跑了。当饥饿再一次猛烈地袭击她的胃时,这令她懊悔不已。
  这一天她除了那些干得没有水份的草和酸刺果几乎什么有能量的东西都没吃到,她的脚上缰的布条也磨得更如同碎片碎碴,脚板上也是血迹斑斑。天再一次黑了下来,她躲在石穴中,身上寒冷、腹中饥饿,这一天的夜里,她竟然对野兽的吼叫嚎哭感觉无动于衷了,她两眼也如同群山中到处闪耀着的野兽的绿光,她的眼睛也绿了,在饥饿的鼓舞下,恐惧实在是一件多余的事,感情的事也是多此一举,那些所谓的人间的革命、伟大的使命和社会主题统统显得滑稽不堪。徐桂芳整个只有一个念头——吃,只有食物是真实的,只有吃才是最坚强和勇敢的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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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审核编辑:黄尘刀客   精华:黄尘刀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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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管理组   黄尘刀客:
一段毁灭人性的苦难历史,一场回归人性的心灵之旅,小说情感强烈,细节鲜明,人物形象生动立体,气氛渲染非常成功,整篇作品被浓郁的伤感和悲愤包裹,凸显而出的是人的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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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评论1

  • 东方玉洁

    控诉那个时代,还是直指那个发起运动的人呢?人是可怕的,比自然可怕。苛政猛于虎。

    2014-0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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