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主任却突然笑了一下，干干的，但也缓和了教室里过分紧张的空气。她慢条斯理地说：
　　“这是谁的杰作，站起来承认一下，我当你是个男子汉。”
　　“要是谁承认了，我也就不一一追究了，要不然，你们面前的作业本都摆着呢，我让人随便一比对就出来了，到时候就不是现在我说话这么客气了。”
　　“你们到底承认不承认，我给你们最后三分钟的机会。”
　　“我知道这是谁画的，我都已经正式比对过了，而且他的所有历史我都调查过了，我本不想如此麻烦的，我这不过是要让画的人主动说出来，做个诚实的孩子，给他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说出来吧。”
　　三分钟过去了，又三分钟过去了，教室里空气越来越凝固，班主任终不住了，她歇斯底里大吼一声，象用指甲狠狠地刮着窗玻璃般的尖利：“男生给我站起来，向后走到墙跟前，面墙站定了。女生全部出座，分成小组拿着这张纸到他们的作业本上进行比对，然后由各组小组长把比对结果汇总后给我报上来。如果知道是哪个男生画的，也可以直接给我写个字条报告。现在开始。”
　　各小组直到下课了，比对结果才出来。
　　能画长长的那根代表男人的东西的笔画习惯的男生有二十人。名字是张小伟、刘成功、陈红兵、李胜利、郑仁、何壮壮、李卫东、、、
　　能画圆圆的代表女人隐秘部位的那笔画习惯的男生有十九人，名字分别是张小伟、刘成功、陈红兵、李胜利、郑仁、何壮壮、、、
　　那些字都是从报纸上裁下来的大头黑体字和哪个男生的笔迹都不像，比对无效。
　　三项指标一交叉，全班女生比对的票数一相加，最终结果是：包括班里的那个智障男生，无一没有作案嫌疑，无一没有做案动机。
　　班主任看着女生们的对比检测结果，用手指着那几个临时小组组长：“你，你，你，还有你，你们，一群废物。背上书包先滚回家去，男生们全部留下来。”女生们放学都走了。教室里只有男生。班主任对着全体男生说：”城里的男生我知道素质都是好的，不会做出这么下作的事，也都回去，不过班长留下来，帮我看着这些农村来的乡巴佬，我就不信了，今天撬不开他们的嘴。”
　　教室里只剩下连同班长八个男生，包括那个智障儿，也就是说疑犯就在七个农村的男生里。然后她让班长监督着其他的男生，她把男生一个个叫出去分别审问，然后让他们回到教室分开距离很远站着，让忠实又蛮横的班长监督着，谁也不准动一下，动就让班长拿着班主任特赐的尚方宝剑——一根拇指精细的竹条在谁的手上抽一下。
　　经过班主任层层分化瓦解，几个男生互相揭露各自的生活隐秘，张三曾经偷看过女生厕所，李四书包里有某女生用过的手帕、刘五家里有女人裸体画、、、随着范围越来越小，最后目标锁定在李卫东、陈红兵和那个智障儿何壮壮三个人身上。是因为李卫东最爱说脏话，陈红兵他爸因翻过生产队曾寡妇家的墙头，有其父必有其子，而何壮壮发育最快，他会哼唱黄歌，会抱着大树蹭痒痒。李卫东紧张地拿眼偷看陈红兵，陈红兵面无表情。
　　突然何壮壮说：“老师，肚肚饿了，我要回家。”
　　“就剩下你们仨了，今天交待不清楚，就别想回家，还吃饭，想也不要想。”
　　“老师，那张画真的不是我画的，我是想画那样的画，可我画了好多次都画不像。”
　　“你还想画像！？”
　　“老师，说实在的那张画画得真不怎么样，虽然我画得还没有那么好，可我脑子里想得比那好多了，看那张画，我的鸡鸡都没反映，我回家路过的那些个树都比那张画有意思，开始我还不知道，也不知是谁让我抱着树，来回蹭，我觉得蛮受用的。还有高年级的某某画得我看了鸡鸡就硬了，他们说我有性欲了，老师，性欲是什么？”
　　班主任也不过才二十刚出头，一听何壮壮此言，脸一陈红一陈白，最后竟笑着跑出了教室。班长那个不识时务的竟然也跟着出去了，还以为班主任在外面给他安排什么呢。
　　教室里只有李卫东、陈红兵和何壮壮三个人。陈红兵乘机对何壮壮说：“壮壮，你就承认了吧，免得我俩也跟着挨饿。”
　　何壮壮挣着脖子说：“真不是我画的，我要画了，我早就承认了。”
　　陈红兵说：“你承认了，老师就不责怪了，你没发现吗，你说话老师都笑，我们说话，老师不笑，是什么原因吗？那是老师喜欢你，知道不知道？还有，你不做作业不交本子甚至不听讲，班主任从来没有打打过你、罚过你、骂过你，那还是班主任喜欢你。可以说你做什么事，班主任都不会生气的。可是要是我们承认了，那问题就严重了，以后所有农村的男生都得挨批，你也得跟着我们挨批。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们是乡巴佬，要是我承认是我画的，等于说我们都画了。打个比方说吧，班主任不是老说你笨吗，然后凡是提起农村的就拿你骂我们，说凡是我们农村的和你一样笨。知道为什么了吗？因为你除了笨这个缺点外，其余的都是优点，而我们除了笨以外，没有一点优点，现在你该明白了吧！”
　　何壮壮似懂非懂地听着，李卫东也在一旁给打气，何壮壮说：“可那张画真的不是我画的呀！”
　　李卫东于是从脖子上拿出那颗子弹壳，说：“你要是承认了，这个给你。”
　　何壮壮一看眼睛一亮：“你可不许反悔呀。”
　　班主任在外面强压住了笑，进来了。还未等班主任继续审问，何壮壮立刻应承揽了所有漫画事件。班主任的脸又是红一阵白一阵，然后大喝一声：“都给我滚”。
　　果然一场看似惊心动魄的风波以大家的皆大欢喜告终，以班主任的不了了之告划上了句号，她再也没有为此事在班上多提一个字。因为这个事件本来就荒唐，再要和一个智障儿计较此类事，那就更荒唐了。
　　事后李卫东问陈红兵是不是他画的，陈红兵笑而不答。
　　李卫东说：“记着，这事我帮了你，我的那颗步枪弹壳给你做了交易了，我也不要你的那个小的，等你有了步枪弹壳时你得加倍还我。”
　　陈红兵嘿嘿笑着说：“那可是你自愿的，而且我可没有承认画是我画的。”
　　李卫东愤愤不平地说：“还兄弟呢，对我都不说真话！”
　　陈红兵说：“你个笨蛋，怎么像何壮壮一样。有些事心里知道就行了，不一定要说的。就像我几时几刻去阿的屎也得给你说呀！”
　　李卫东说：“还是你有城府，心里装得住事。”
　　报复
　　一天，陈红兵翻开课本，一张两指宽工工整整地夹在课本里，三个秀气而柔软端端正正的钢笔字赫然在目：对不起。陈红兵很是疑惑：这世人谁还对不起我呀，只有我对不起别人，这叫做‘宁我负天下人，勿天下人负我’。但这几颗字分明是又哪个女生的，陈红兵把班上的女生一个一个想过来，又一个一个排除掉：我从来不跟任何女生往来，甚至从上中学到现在我在同学们眼中绝对是个真正的正人君子，对女生虽说不狠，但绝对目中无人，从不正眼看女生，就说曾经的同桌和现在的同桌，她们长什么样，要我说我是说不上来的，她们在我眼中全部一个样，长得都差不多，字也写的差不多，我才没有闲劲去了解她们呢，更不会和她们打什么交道，只有城里男生才爱和她们玩，都是一帮贱货。想想陈红兵随手就把那张字条抽出来揉成一团扔到了地下。此刻他的脑子里正酝酿着一个恶毒的报复行动呢。
　　这一天正是陈红兵曾经的同桌江梅的值日，下午放学同学们都出去的出去了回家的回家了，相梅一个人在教室里打扫卫生，半个小时后，正待收拾回家，李卫东和陈红兵两个人进来了，一进教室便立刻拉过一张课桌把教室门给顶住了，李卫东守着门，陈红兵慢慢走向相梅，也许直到这时，陈红兵才真正看清楚了相梅的长相：一双黑黝黝的清亮的眸子正疑惑又无辜地看着他，陈红兵心里一阵慌乱：好像是在哪里见过的，绝不是这几个月天天见过的她的眼睛，是在哪里见过的呢？陈红兵脑子里闪现他经常和李卫东去过的那条山谷中的那湾天鹅湖，那天鹅湖的水面在清晨或黄昏时也是这样的黑黝黝清粼粼。陈红兵立刻打消了这个幻觉。他明白他是做什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