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第一次照全家福的时候，我才两岁。那时父亲找到了新工作，便立马辞退了那份他一直都很厌烦的教师工作。后来父亲用月底时发的第一笔薪水买了一台比较普通但很实用的照相机，随之也萌生出了要照一张全家福的想法。那时的父亲还很年轻，微卷的黑发配上墨超，这一造型他保持了近十年。母亲因为生了我之后身体有些发福，乌黑长发永远是她的标志。爷爷奶奶从老家赶来县城，他们慈祥的摸样总让我感到一股暖流在心中荡漾。全家福在家里拍摄，爷爷奶奶坐在太师椅上，后面站着我的父母，而我被母亲抱着，负责拍摄的是邻居的一位好心的叔叔。
　　“大家都站好了，要开始照了！”叔叔很专注地弄着照相机，也许他正在调焦或者在做别的什么，“都站好了吗？”他朝我这边看，带着一种古怪的腔调说：“你儿子可真上镜啊！”言语罢，全家人都笑了，我也很被动地笑出了声。几声“咔嚓”之后，终于完事儿了。“要不要晒出来？我认识几个开相馆的朋友。”叔叔看看我们，又轻微地点了两下头，好像在示意我们有什么意见。“真的可以吗？那麻烦你了。”母亲把我放下来，顺便看了看父亲。“嗯，那样的话，就太好了！”父亲对大家都笑了笑，然后走到叔叔跟前跟他握了握手。
　　几天之后，我看到一张我自认为很大又很唯美的全家福被父亲用钉子钉在了一面白墙上。
　　“你还记得这张全家福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吗？”在一次家庭聚餐上，母亲问到我，并用筷子指了指这张全家福。“当然记得，在我两岁的时候。”我迅速回答。其实母亲经常会问我这个问题，也不知她为什么总是问我这个，而我又总是试图猜测原因。冥思苦想之后却仍不知，于是我感到困乏，罢了。“哎！干嘛呢？赶紧吃饭！”不知道为什么我吃饭的时候总是犯困，也总是被父母训斥，“你是在吃饭还是在睡觉，你看看哪家的孩子会像你这样吃着饭还能睡着的？真是没礼貌！”瞧了一眼父亲恼羞成怒的摸样，便愣住了。“看着我作甚，吃饭——！”父亲狠狠将筷子砸向饭桌，起身，转身走向沙发，然后坐下。“好端端地发什么脾气？”母亲似乎有点看不下去，便起身走进厨房，把我抛在脑后置之不理。
　　像这种情景似乎已经重演过无数遍了，但每次都各有不同之处。我无奈地眨了眨眼，无力地扒着自己碗里的饭。母亲从厨房里出来，看见我还没把饭吃完，便夺过我的饭碗，收拾起其他的碗碟来了。“看你这样，也没必要让你吃下去了，赶紧回屋看你的书去，马上！”母亲貌似也沉不出气要往我身上撒。这样之后，我更是无奈地走回屋里去，而当我走到房门时，莫名地听见父亲的一句话：不许玩电脑，好好给我看书，做功课——！
　　我在念初中时曾无数次被像这样的话阻拦了我要走向电脑桌的路，我无法也不能反抗，我只能顺从父亲的意思。我没有任何的抱怨，也许他是对的。但我也没说过我没有反抗过，但自从那一次反抗失败后，我才明白对的永远是他，错的只是我一个人。想起那一次的胆大妄为，我便觉得是一种奇迹。因为总是在饭桌上犯困，就被骂回屋里去。父亲仍是一贯的臭脾气，“给我老老实实做功课，甭想玩一些没用的东西。”声音在耳际中徘徊不散，我便觉得刺耳，觉得纳闷。于是便没经大脑思索就任性了一回，“玩电脑有什么不对，整天到晚做功课，那是死读书，你……”我还没说完，便自己打住了自己，我愣住了，不敢相信自己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我只好像个木桩一样杵在一旁，任父亲谩骂，痛打。
　　“你……好啊，才多大的人，就敢学着跟老子顶嘴了！”父亲恼羞成怒，脱下皮带一个劲儿地往我身上抽，母亲上来阻拦没用，“现在是我在教这兔崽子如何做人，你闪一边儿去！”父亲对母亲怒目而视。“好好好！我不管，你尽管打呀，往死里打呀，打死了你儿子，这苏家的烟火就断了！”言语罢，父亲住手了，甩开皮带，然后摔门而出。
　　我蜷缩在角落里，像极了一个受惊的小动物，泗泪横流。母亲看着我，然后将我扶起，在我耳边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你父亲打你是对的，你刚才怎么能这样说呢，唉——也罢，你还小，不懂事儿，错误犯一次也就够了，下次别再犯同样的错误，记住了？”母亲盯着我看，想我能说些什么，但我没说也没看她，而她似乎懂我的意思，就拍拍我的肩，说话的音调也降了一级，“回屋吧，想做什么就随你自己的意吧，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我拖着自己的身子，慢慢往屋里挪，关上门，今晚谁窍门我也不开。我脱掉衣服，伤痕累累，我惊呼却不感觉到半点疼痛。这时，母亲来敲门，我不理。“治伤的药酒，我放在门口，记得敷啊。”母亲懂我意，顿了顿，又继续说，“别放在心上，别记恨，记住了，父母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听到这样的话，第一反应是想驳回去的，但面对母亲，我总是不忍。
　　疼痛的记忆会是一道深刻的疤痕，牢牢地被刻在心头上，怎么也忘不了。
　　高中毕业之后，父亲对我的训斥逐渐少了，多了一些像是看得很开而有种类似置之不理的眼光，也许这只是我自己的一种偏见吧。高考成绩出来的那一晚上，我的世界崩塌了，大学没考上，我选择了复读，父母同意，我再一次踏进高中的校门。从此之后，父亲似乎变得很“勤快”，每天早起，致使每天早上我都见不着他的身影。
　　“我爸呢？”我问母亲。
　　“老早就起床说是去晨练了。”
　　似乎每天早上都要重复如此机械的对话，有时候问多了就乏了。
　　“我走了！”
　　“哦……儿子，今天晚上想吃什么，妈给你做？”她总是当我走到已经超出她的视野范围的时候才问我，也总是用喊叫的方式。而我懒得理她，就算跟她说，也只是回一句“随便你”，敷衍了事。
　　母亲喜欢看韩剧，时不时拉拢我跟她一起看。母亲多愁善感，看到感人的剧情眼里便会泛光。有时候，我也会被她所感染，眼眶也会不争气地渗出一些泪花来。无奈，可笑，不过这无聊至极剧情老套的韩剧确实骗取了不少观众们的眼泪。韩剧多半是家庭伦理，这是母亲的最爱，灰姑娘遇上有钱人家的白马王子，但是男主角的家长早已为其安排好了婚事，但是爱情的力量如同磐石无法转移，灰姑娘终将与白马王子走进婚礼的殿堂，不过婆媳关系会就此变得错综复杂，但至少男女主角都在一起，这才是最重要的。这是我陪母亲看了多部韩剧总结出来的结论。
　　“你爸如果今晚不会来吃饭，咱们就下饺子，你说好不？”母亲拍了拍我的肩，我吓了一跳。“你什么时候进来的啊，怎么不看你的韩剧，吓了我一跳！”我扭头，眼神扫向她，带着一丝不满和忐忑，“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楚。”看着她说。
　　“我说要是你爸今晚不会来吃饭，就下饺子，可以吗？”无奈的语气，然后一屁股地坐在床上。“行，随便你！”我敷衍地随性说说。
　　她不再说话，起身离开我的房间。不久，电话响起，母亲挡在我面前去接，起初觉得是父亲，后来才知道是小姨子打来的。母亲跟小姨子在电话里谈了许久未停，但是当父亲打开家门，走进客厅时，母亲便匆匆地说了一句“这事儿我会跟他好好说的……嗯！”就挂了。这时，我还在房间里写功课，假装很认真，母亲走到房门，悄悄地把门关上。我好奇，猜测不出原委，于是我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壁上偷听他们将要谈话的内容。
　　谈话开始了，好像是在谈钱的事儿。
　　“刚才我妹打电话给我跟我商量一件事儿，她说的这件事儿跟咱俩都有关。”母亲言语利索。
　　“嗯，然后呢……？”父亲顿了顿，继续说道，“是不是她又想向咱们借钱！你跟她说，咱们没钱借给她！”父亲满嘴火药。
　　“你能不能别这么冲啊，跟你谈事儿就跟吵架没差别！”母亲似乎也要发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