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流血了。
他走过来，俯身看着我的手心，竟似是叹了一口气。
我茫然。垂首，忽然发现一直紧握在手中的青色环佩早已溅上了血迹。
飞蓬。环佩，碎了呢……
我似是在呓语。
他沉默，忽然伸出手握住我的手。
暖暖的温度——恍惚是无数的阳光刺破黑暗，无数的飞鸟惊空而起，眼前闪过斑斓而华丽的色彩。
镇妖剑跌落在地上，迸射出一闪而过的火花。
他终于开口。他放开我的手。他说，
阿瑶，抱歉——
我抬头看他，看着他琉璃般的瞳仁中我冷淡的面容。
然后，我终于伸出手，狠狠地捆在他的脸颊上。
我要的，从来，从来都不是这句。

就这样吧，从此相忘于江湖。
也好，不要再让我流泪。
我已经哭得够多了。

Ⅳ.
千年如一日。
不过是千年如一日。

神树的花正值花期。大朵大朵的，粉红的花。

连我自己都忘了这种日子究竟持续了多久。
一直直到那一天，水碧来转告我。
明日午时，飞蓬和魔尊重楼在新仙界一战。
又如何？——
我只是淡淡地反问。
——关于他的所有事，早已与我无关。
夕瑶，你知道吗？幸福往往是把握在自己手中的。
你也会说这样的话么？
或许以前不会。但现在，溪风教会了我这一切。
谁？
重楼的属下。我原本的对手。
水碧的唇角浮上一抹淡淡的微笑。
夕瑶。记住，并没有什么错是无法宽恕的——
我别过头没有看她。
——所谓的距离，其实就在心中。
只是，在心中么？

阿瑶，你可以等我吗？
那一夜我站在莲池边上，风把面纱吹得猎猎作响。
我没有看他。我也没有开口。
你愿意等我吗？等我回来，然后，一起离开……
我转身，直视着他的眼睛。
将军，别来无恙——是水碧叫你来的吗？
他摇头。漂亮的眼瞳在黑暗中泛着琉璃般清澈的光芒。
我只是想来看看你。
你已经决定了要去新仙界，对么？
是。有很多事始终要了结。
你走吧。
夕瑶。
我还你自由。
阿瑶。不要哭泣。答应我，无论如何，不要哭泣。
好。

飞蓬。
我还你自由。请你，一定要幸福。

Ⅴ.
我究竟错过了什么，连自己都不知道。

这都是后来的事了。
当看到那柄银色的镇妖剑划破云空时，我已然什么都明白了。
我第一次知道原来神界的办事效率是那么地快。
天帝决定了在诛仙崖里把飞蓬贬入下界。

那一天。风很大。
高耸的石柱上，粗壮的铁链紧紧地缚住了那个曾陪我看过了那么多的日出日落的神将。
午时三刻，是他下界的时辰。
天帝留下了一大群天兵看着，就离开了。
我远远地看着，心里空荡荡的。
后来。我看到了，不远处的云端之上，红衣红发的魔尊——
我认得他脸上那种悲切的神色。

远远地，飞蓬说，
阿瑶，过来。
我走到他面前，仰脸看他。
他的眼神温柔地一如当年。
他曾经说过要带我走。但是，我跟他说，我累了，想找个地方永远地停泊下来。
是，魔尊重楼么？
嗯——
我从未见过他如此执着的神色。
——但是，我爱的，天上地下，只是你一个。
那他呢？你爱我的话，他怎么办？
飞蓬抿起唇角，眼瞳中闪过一丝遥远的寂寞。
然后他凑了过来，慢慢地吻上我的额头。
一片冰冷，早已失去了任何温度。
夕瑶。请你答应我，无论如何，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
他忽然握紧我的手，眼神温柔而孤单。
——你会恨我么？恨我，曾经和他在一起……
铁链轰然碎裂，尘埃四处飞扬。
他放开手，慢慢地，微笑着，向后坠去。
低哑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青衣神将的脸却在风中模糊起来，再也看不见。

有一句话，始终没有说出口的。
——曾经我爱你，绝对，绝对胜过我自己……

Ⅵ.
凉若秋露。清冷。

就这样，独自过着孤单的生活。
飞蓬不在了。就算是穷尽一切，也再也无法寻回那个笑容温暖的青衣男子。
水碧不在了。她跟着溪风走了——奋不顾身得教我难过。

再也没有谁来陪我说话。
我日复一日地望着眼前无穷无尽的碧绿，心里空得什么都没有了。
谁都不在了，铺天盖地，只剩下我一个。
刻骨铭心的孤单。

神树结果了，是并蒂双果。
我站在风中，还是忍不住地泪流满面。
我把其中一个果实照我的模样做了一个孩子，然后，送她下界。
心好疼好疼，疼得无法呼吸。

飞蓬。飞蓬。
不要，我不要你孤单不要你难过。
有没有谁告诉过你，你的笑容，恍如全世界最眩目的阳光，照亮了所有的一切——

Ⅶ.
你不动声色的侧脸，辗转成千年轮回。
不过是一个转身，便舍弃了一整个世界。
我第二次知道原来神界的办事效率是那么地快。
他们很快就知道了这件事，然后，把我囚禁在炼狱里。
无所谓，早就无所谓了。生有何用，死有何惧？
我只是，一直都很怀念那一句“阿瑶”而已。再也没有谁这样唤过我了……
无止境的夜。无止境的等待。
如果没有他的出现，命运的轨道一定会这样继续下去。
只是，他出现了，在我面前，眼神凛冽——魔尊重楼。
他看着我，瞳孔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他俯下身拉起我，他说，
夕瑶，我带你走。
就这样，被魔尊莫名其妙地抱在怀中，离开炼狱。
我记得魔尊凛冽的眼神。然后我就忽然想起了飞蓬。
魔尊的怀抱，那么温暖，就像当初青衣神将的怀抱一样温暖。
——重楼，当年，你是不是曾经用这个角度，怀抱着他，慢慢地走向所谓幸福的彼岸……　　
神魔之井。　　
为什么要救我？
我看着重楼看了好久好久。
他却忽然笑了，眉宇间有淡淡的悲哀。
那天我在新仙界里问他，选我还是选她。他只是淡淡地回答我，他说夕瑶是那么倔强的女子。她应该得到幸福的。
　喑哑的风来回游走。
我抬头看他，冰冷的液体从眼角落下。
我忽然记起青衣神将模糊的笑容，慢慢地，慢慢地在眼前放大；我忽然记起那夜的流萤，淡淡的光芒铺天盖地，像曾经的幸福一样触手可及。
所谓的曾经，庞大而华丽，再也无法触碰。
我已经见到飞蓬的转世了。你，也想要见见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