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你们和我说句话(修改完整篇)

作者:篱下花子    授权级别:A    精华文章    2015-09-04   阅读:

  
  江醒来时,心中一片窃喜。
  老婆孩子去外婆家了,家里只有他一个人,独自享有一张大床,独自享有一个家,独自享有一份特有的宁静。江的老婆瓶特爱唠叨,孩子特爱闹。
  江没有人呼叫,多睡了20分钟,早饭来不及吃了,慌忙穿好,洗漱,拿了包就冲出大门。
  街上苏醒过来的声音,蓄好了劲,显得高亢激越,人声,鼎沸;车声,喧嚣。江觉得那是一片生机盎然的晨曲,忍不住哼着,因为爱情……
  心情好,一切似乎都好。
  到了办公室,胡乱吞吃了在街上买的两个韭菜包子,然后开始工作。
  办公室里的人开始了永不厌倦的话题,昨夜麻将战的总结,那个地段房子好,该准备买第“N”套房,国家又有什么新状况,什么装修公司格调好,水平高,股票涨了吗,谁有了新的女人,谁的地下情人被揪出来了……
  那些话题每天都在不停地讨论,但是没有任何新版。
  江对那些话题没有兴趣,江喜欢看获得矛盾文学奖的那些作品,喜欢看马尔克斯,米兰昆德拉,玛格丽特•杜拉斯的作品,偶尔自己也写几笔。同事们当面说他是文学青年,是作家,背后笑他是呆子。
  江想说说有关哲学、文学的东西,他知道没有人会应和,也没有人能应和,他只能自说自答,弄不好,人家还在心里说,瓜娃子,大家都想着钱、权、位的问题,你想着书的问题,神经病!
  江吞了吞口水,咬了咬嘴唇,终究没有发一言。
  怕失去说话功能的嘴,不停地喝水,咂嘴,干咳。
  工作疲倦的时候,眯缝着眼睛看两页书。
  中午吃饭,已经半天没有说过一句话的江,用眼睛望着食堂的师傅,笑眯眯的,希望师傅和自己说几句话,盛饭的师傅目无表情,只是机械地工作,食堂所有人要什么菜都是手指。
  他嗫嚅着,想和师傅谈论下天气,嘿……
  话还没开始,食堂里同一条长凳上坐着的两个同事,厉声叫起来了。
  原来两个人同坐一条长凳,一个先吃完,起来时,提醒对方说,小心,别翘了。对方就不服,说,你才翘了呢?
  好心提醒你……
  谁要你的好心……
  声音一个比一个高。
  两个人僵立着,对持着,似乎要把碗扣在对方的额头上。
  江凑过去,想劝解几句。
  终于可以说话了,江想,可是还没开口,对方一下子掀开他,其中那个高个子已经提起板凳。
  木头,铁饭盒,地板,人,撞击着,发出不同音阶的脆响。
  端着满满一碗饭的江只好退出,有人劝去了。
  回到办公室,有些伤感的江无滋无味地吃完饭。
  看见有人来办事,江想,问问,找谁?
  对方像是没有看见人,没有听见声音,自顾自走,张望。
  江怀疑自己是不是只是动了嘴巴,没有发出声音。
  或者那声音和想法只是在心里完成了,要不,对方怎么看都不看自己一眼。
  这时,不知从哪里来了一只猫,贴着墙,蹑手蹑脚往办公室走。
  办公室静悄悄的。
  江,想,人不和我说话,我和猫聊几句吧。
  “咪,咪……咪咪……”江温柔地唤着,还羞涩地伸出自己的右手放在墙角。
  猫惊叫一声,簌地一声穿过门,跑了,把江吓得脸都白了。
  还是往常的下午,因为中午那场误会,办公室里静得如梦里的世界。
  下班了,江走到街上,看见到处都晃动着人,有摩登的小姐,珠光闪耀的贵妇,有胖墩墩的学生,有流动的小吃贩子,菜市上还有躺在地上要钱的残废……到处都是人,无数的人,非凡的热闹。
  江受到热闹的渲染,心活泛开来。但是迅即又黯淡了,这么多人,谁和我说一句话啊,他寻找着。
  他看到一位卖土鸡蛋的婆婆,于是走过去,很有礼貌地说,你好,婆婆。
  要买鸡蛋吗?
  不买。
  不买,你喊什么……有病……
  江再也不敢主动说话,他飞快地逃回家。
  家,少了两个声音源,显得无比冷清,空旷,像个仓库。
  江,心也空得发慌。
  从来没有这样寂寞过,一种叫悲惨的情绪,像风一阵又一阵洗劫他。
  江,似乎进入了无人之境,而窗外,人多为患。
  人再多,再热闹,又有什么用呢?
  那是与他无关的热闹,他怎么挤,也挤不进去。
  房子像片孤零零的叶子,他坠在里面,下不来,上不去。
  光线暗下来,暗下来的房子像个棺材裂开了缝。
  恐惧,孤单,寂寞……
  江的母亲住在离他不到一里的一个小区,他决定去找母亲说说话。
  父亲去世了,母亲一个人独住着。
  门裂开着,他走了进去,轻轻关上门,突然他听见母亲说话的声音。
  母亲一个人居住,在同谁说话呢?他好奇极了。
  他蹑手蹑脚走向声音,只见母亲对着阳台上一把铁锤说:爹,我知道你的理想是在最高的山上,最险峻的位置修一座庙,在中殿,偏殿,侧殿全部都修白玉观音,用最好的白玉,水晶质的,略有点浅绿,玫瑰红,青翠,都行。先不说玉不好找,找到了也搬不到山顶啊。再说,山林里也没有路,至少要能放得下脚,才能上得了山。全村人都被你说的庙迷住了,他们相信,那座白玉观音庙修成了,就能庇护这个村所有的生灵,不再有灾难,不再有疾病,不再有欺骗,也不再有偷鸡摸狗,也不再有男盗女娼。可惜粮食关来了,你的山路才修了不到一百米,宽度刚好够一个人放一双脚,你说,先找好线路修个大概,然后再说。没有粮食吃,你把泥土当饭,活活胀死在山道。爹啊,你修的路,早也被青苔覆盖,野草埋没。没有人继承你的使命,村子里的人都去城市里打工,都不愿回村了。还好你的庙没有修成,修成了,现在也是孤庙。
  爹,我都快七十了,我们也快见面了。
  你说人一生,到底有什么意义呢?为了吃,为了穿,为了孩子,几十年,一恍惚,就没了。
  有人说,人的意义是留下痕迹,这样推来,你的人生是有意义了,你留下一百米左右的山路,别人看不见,女儿记着呢。
  我还没有留下来过世界的痕迹呢,人啊,力气,记忆,都不行了,你看,我的牙也掉光了。
  等我来了,给你捎点好吃的,现在肉多了,但是都没有肉味……
  母亲像是没有看见他,低下头对着一个买菜的背篼说:娘,你走得最快,粮食关一到,你饿,饿,饿得不行就喝水,一喝水饿得更凶。水喝多了,你全身发亮,可以照见人影子,你成了镜子后,不几天就走了。
  也许你不忍看见悲惨的发展。
  你走后,你的六个儿女,除我还活着,其它的都相继跟你走了。
  最多的一次,一天,家里要埋三个死人。
  你走后不到三个月,爹,和你的五个儿女都走了,你应该看见他们了吧?
  真不想告诉你这些。
  我被人抱养了,比当奴隶好不了多少。
  可惜我们那座高耸如云的山,早是别人的了。
  母亲是不是病了,说话的对象全是死人。
  江轻声呼唤母亲,母亲看了他一眼,望着阳台外的天空继续说:青花婶子,七十年代,你为了一百元的媒礼钱,把你亲侄女介绍到大山里。害得她三十年没有上过街,进过城,现在都快六十的人了,看见汽车都会吓得尖叫。她生了一个孩子,可惜去走亲戚,就没有再回来。后来生了个女儿,也早嫁了。她命可真苦,如果你不贪那一百元,怎么能埋葬一个女人一生呢?
  母亲是得了臆想症吧?江不愿打扰她,自己搬了小凳子靠着母亲坐着,把头歪在母亲身侧,像小时候听故事一样。他没有打断母亲,用眼神示意她,随意。
  母亲像是懂了儿子的意思,收回眼光,抬头对着晾衣杆:队长,你在那边很冷吧?你经常在梦里跟我喊冷,你怎么不去找你的儿孙,叫他们跟你烧点衣服来。昨天夜里,我来你坟墓了,看见你的墓门是自动的,在坟里,还挺宽的,我看见你和村里几个妇女围着一个黑色圆桌子,吃火锅呢,醒来才知是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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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审核编辑:下寨龙池   精华:下寨龙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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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短篇小说主编   下寨龙池:
小说在夸张中刻画了这样的一类人,他们在办公室很难融入同事,几乎没有交流,但是他们有自己的精神世界和自己的家庭小世界,缺乏有效的沟通,因而可以猜想他们的人际关系狭窄,工作上也大多不顺,这样的人我身边就有。中间母亲一个人的唠叨,似乎提醒江说话的一种方式,但也暗示江走不进别人的世界,母子情分淡了许多。作者这种观察生活的本领还是值得赞一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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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评论3

  • 欧阳梦儿

    孤独,几乎成了城市的一种通病,让人读罢黯然。孤独的不是因人少,而是内心的隔离,灵魂的无法共振。

    2016-0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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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下寨龙池

    欢迎花子回来。

    2015-0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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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篱下花子

       谢谢老师,我几个月没有写东西了,有老师牵挂,不敢偷懒。这几个月我都在调理身体,身体不好,就啥也干不了,希望老师也注意锻炼,身体健康。再次谢谢老师鼓励。

      2015-0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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