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僧人的头发

莫须有

作者:我爱你    授权级别:A    精华文章    2015-02-28   阅读:

  
  后来僧人进了屋子对着一袭白光叹了叹。那时还没天亮,他从床上爬起来听到天空划过乌鸦的哀叫,他觉得不好,他就到处看看,没发现异常,接着他开门看见眼前那片天空刚睁开惺忪的睡眼,朦胧得很,他看不清那些树,那些山底下躲在石头背后的屋檐,他站在门口扶着门一直想那些,后来他决定不想这些了,于是他就想起了他的师父,在他的印象里他的师父是一个神秘的人,他不知道他的师父是从哪里来的,他只知道从他开始记事的时候,他师父就在他的记忆里扮演一个满头白发的慈祥的老人。有一天,他被他师父带到这间屋子前,他看见他师父的嘴唇如同干旱的土地一样裂开了,他看见他师父俯下身子对他和蔼地说:以后我们就在这里生活了。
  那天他们很累,他们找了一个月才找到那样一个好地方,于是他们进去就睡了,甚至就没好好看看这间屋子里的摆设,他们就睡了,睡在一堆草上。第二天他睁开眼睛,他以为他还在旅途与无尽的寻找中,他却听到师父跟他说:以后这里就是一座庙了。
  他点点头,他不明白他师父说的话,他只能点点头。
  但紧接着他师父说:从今以后你也是一个僧人了。那个时候他隐约感觉到僧人不是个好东西,可他从那以后他就是那个不是好东西的僧人了。本来那天他师父准备给他剃度的,但找遍了整间屋子,甚至也到外面树林里找了一个遍,最后还是没找到一把好剪刀。后来打算用一块锋利的石片给他剃度,可行不通。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他看见他师父的脸在煤油灯的灯光里晃呀晃啊,火焰晃得厉害,那张脸就模糊看不清,那个时候他只听到一个声音从火焰里像火苗一样蹿出来:虽然你没有剃度,但你要记得你是个僧人。
  他又点了点头,那时他点头点得跟捣蒜似的。直到有一天,他师父看到他如同一阵风吹开了他房间的门,战战兢兢地站在门口。他师父笑了笑,伸出手作召唤的姿势:呵,来呀,过来呀。那个时候他还没有名字,但他知道,只要他听到有人叫,那么就一定是师父在叫他。那天关于僧人一个下午的回忆在一张简单的破旧的桌子上,回忆里他低着脑袋,他先看了看地上,看到坚实的土堆,后来他就注视到了那张桌子,他觉得那张桌子上像他师父的脸,桌子上的裂痕就像他师父满脸的皱纹,他有时盯着那些裂痕,就看见了年轮,他师父跟他说过那些年轮一圈代表一年,他就在心里数呀数呀。然后岁月就被年轮套上了,像一头疲惫的牛步伐艰难地拖着他师父的皱纹。他看着那些裂痕终年都不变,他低着头也越来越吃力了,他就抬起头来,于是他看见了他师父某一天里老态龙钟的模样,而且他惊讶地发现他师父的皱纹比桌子上的裂痕还多。那个时候他才明白就在他低头数着的那个几乎在桌面上的年轮并不是终点,所谓的结束其实就是开始。
  那个让僧人兴奋得睡不着的夜晚悄悄地挂起了一轮明月,并伴有草丛里汩汩流水的声音,就在前天刚下过一场大雨,一直到那个夜晚,他看见睡在外面地上的萤火虫,他听到了躲在草丛里土遁的咕咕声,而他师父的声音就夹着那些咕咕声像一把利剑穿透煤油灯刺进了他的耳朵:明天我就给你个名字。
  僧人那天晚上睡不着,他在床上睡了一会儿,又爬起来,他爬起来在房间里转了一圈,他没有点灯,但他看见他师父的房间里亮着灯,他看了一会儿,就更睡不着了。后来他睡不着他就捶床板,他在房间里跳上跳下,他跳累了就睡着了。
  他梦见他师父死了,他看着师傅躺在床上,越看就越伤心,最后他跑到屋子外面去看了看,一个人也没有。他突然感觉到一阵孤独感像一把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他很着急,接着就醒了。那时天还没亮,乌鸦的叫声在他心里布上一张不祥的网,他开门出去看见一切都在朦胧稀薄的晨雾里,他跑到他师父的房间外面站了一会儿,他的眼睫毛早已经粘上了露水,像一颗颗白色的珍珠镶嵌在他的眼皮上。他看见他师父房间的门虚掩着,他就轻轻地推开那扇门,他看见他师父在床上打坐,闭着眼睛,一动也不动。他不想打扰他师父,就坐在门槛上,双手托着下巴,眺望远处,那远处什么东西也没有,于是他就低下头,他把头夹在俩条腿之间,他看到地上的石子儿,就想用嘴巴叼起来。那种想法在他将头一点点儿低下去的时候变得越来越强烈,后来他头再也低不下去的时候,他就失望地结束了这个游戏,他开始想一些事情,他看着那石子儿想到他师父是那样睡觉的,他就感觉他师父一定是个神仙。
  那天的第一缕阳光是打在他的头顶上,他感觉头顶有灼烧的感觉,就猛地惊醒了。他醒来发现自己坐在门槛上,而他转身看见他师父还闭着眼睛坐在床上,如同大厅里那尊佛像。他就往屋子里偷偷瞅了眼,他看见师父的神态异常庄重,几道光线在他身上斜斜地躺着,就像身上被划了几刀。他在外面喊了声:师父。屋子里,他的师父还是那么坐着一动也不动。他接着又喊了声:师父。他师父还是好像没有听到一样。师父越不回答,他便越觉得师父像尊佛像,而他的喊声就越来越像浮在佛像周围的祈祷。最后他叫了声:师父。他师父还是没有回答。
  后来僧人进了屋子,他推开了门,当他向屋子里跨了一步他就看一眼他师父,他看见他师父眼睛还是闭着
  ,他就走一步。最后他在屋子里来回转着,他越走越快,越快他就越想哭,他看见那阳光太刺眼了,他快要晕了,他快要站不住了,他在屋子里勉强踉跄了两步,就在门槛上背对着师傅坐下来,他坐好了,然后吸了口气,鼓足了勇气,他觉得刚才那都是梦,他就咬牙一回头,他看见他师父还是那样闭着眼睛坐着,就哭了。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他渐渐看不清眼前的树林和山底下的村子。
  他想他师父死了,他一个人该怎么办,他想本来自己就要有一个名字,但现在师父死了,自己还是没有名字,恐怕以后再也没有名字了。他觉得太累了,他想着想着就想睡觉了,他就躺在门口,看着太阳,太阳越刺眼,他就越朝着太阳看,他看见一大片白光,后来他眼睛就瞎了,什么也看不见了。
  于是他就躺在门口想啊想啊,想所有的事情,他希望他就这样把自己想死。关于第一个蹦出他脑子的回忆好像还在那树林里不断地重演,他亲切地感受到了鸟语花香,那天叶子经过村东头墙的一隅,准备去看她爷爷的最后一面,只是偶然的回头一瞥,她就看见了僧人,僧人在山腰像个小猴子挂在树上晃,她以为那是猴子,她看见那猴子望着她,她就开心地笑了。僧人爬到树上突然就很讨厌自己的头发,因为那头发总勾在树上。叶子扭过头来才知道被那猴子吸引住了,她没有扭头的时候想起来她的爷爷,她扭头看见前方仿佛是无尽的巷子,她就转身朝山上跑,她跑一步就站一会儿看看那猴子,僧人看见有个人跑上山来,就慌张地准备下树,叶子发现那猴子要从树上缓慢地爬下去了,她就不往山上追赶了,她失望地准备转身下山,这时,她突然发现…僧人看她要转身下山,他心就稍稍安了下来,他不往树下掉了,他待在树腰上目视着叶子。叶子发现猴子不动了,她又有上山的信心,她就一鼓作气地跑了过去。僧人看见叶子跑了过来,他就飞快地下树。等叶子跑近一点,她就发现那不是只猴子,而是个人。僧人下了树,边往山上跑边回头看看叶子追了上来没有,有时他被树枝绊倒了,他就爬起来继续跑。然而他在回头看叶子的时候,撞到树上去了。叶子笑了起来,朝僧人喊了声:喂。
  僧人回头看了看叶子,怔了一会儿又接着往上跑,他跑了一会儿又回头看了看,接着他跑一步回头看一眼,叶子又喊了声:站住!他就站住了,他想看看那声音的表情,他就站住了,他看着叶子,叶子看见他肩膀在树枝上,脑袋在树顶上。僧人不说话,叶子跑过去,僧人还是不说话,他看着她跑过来,他站着想动,但没动。叶子看僧人光着膀子,那时是十月,却是六月的天气,她看见僧人光着身子,叶子穿着她爷爷的衣服,她的手在衣袖里,她的脚在长而宽大的裤管儿里。在僧人的眼里,叶子就好像是一件大衣服,大衣服在那些纵横交叉的树杈间不停地飘啊飘啊,有时在树枝的上面挂着,有时浮在树杈与树杈的空隙当中,最后那件大衣服在僧人的脚下不飘了,僧人看见有个脑袋提着那件大衣服。那脑袋仰着望着他说:喂!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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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审核编辑:衣零   精华:一碗凉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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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短篇小说副主编   衣零:
刚看这篇小说的时候处于一种迷惘混沌的状态,不知道作者想要表达的主题和意义,但是,一旦耐心地看到了结尾,便理解了整个文章的所表达的内涵。一个长着头发的僧人,就像每一个心中装满了无限欲望的普通人一样,既无法摆脱这种负累,又习惯于这种负累。小说大量地使用复句和人称转换,没有足够的耐心,很难理解作者这样写的用心良苦。在这篇小说中,似乎领会到了佛与道的“虚无”和“空寂”,所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大概就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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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衣零

    复句的使用,使小说变得更加有深意,人称的转换,又给小说增加了如流水一般的灵动。只是小说有一些段落复句用的太过频繁,还希望作者斟酌使用。很深刻的一篇小说,确实揭示了“莫须有”的主题。申请精华!

    2015-0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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