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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水谣

作者:花满楼    授权级别:B    编辑推荐    2014-12-09   阅读:

  
  甘大汉活着时是清水湾的一个传奇,如今,20年过去了,他依旧是传奇。
  甘大汉的爹不到一米六,娘也就一米五左右。在18岁之前,甘大汉长得也是瘦小枯干。那时候,就连毛主席的女儿都吃不饱饭,更何况靠天吃饭的普通百姓呢。营养跟不上去,全国人民都是一脸菜色,高个子的人必然少得可怜。
  一天深夜,甘大汉的爹娘睡得正香,却被“喀喀咯咯”连续不断的怪响惊醒。“啥动静?是不地震啦?”黑暗中,娘揉着惺忪的睡眼问。“嘘——”爹让婆娘闭了嘴。俩人仔细听,怪声就出在炕稍的儿子身上。爹忙坐起身,摸索着点燃蜡烛。随着烛光一点点将屋子照亮,老两口吓得浑身哆嗦着偎在一起,豆大的汗珠滴滴哒哒从额头滚落。只见甘大汉双目紧闭,睡得跟死猪一样,可是,他浑身的骨骼正发出令人心惊肉跳的怪响,伴随怪响,甘大汉的身体眼看着在往高长,原本只有一米六几的身躯,已经长到了一米八十多!
  “是……是不有妖怪?”娘颤声问爹。
  “别吓说,牛鬼蛇神都被毛主席打倒了,哪还有妖怪。”爹到底是男人,胆子就是壮。
  “可……可咱儿这……这是咋了?”
  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一拍脑门,说:“我以前听人说过,有种病叫巨人症,一宿人就能长到一丈来高,莫不是让咱儿子赶上了。”
  “吓,一丈来高!那咱儿不成怪物啦。不行,俺得把他叫起来。”娘说着就要去扒拉甘大汉。爹急忙拦住她,“这病不能扒拉,得等他自己醒,要是被吓着,人就站不起来,要瘫痪啦!”
  听爹这么一说,娘急忙把手缩回来。俩人就举着蜡烛,紧张地看着甘大汉长个。
  一个时辰过去,甘大汉的骨骼还在“喀喀咯咯”地响个不停,身体又长了一大截。乡下的火炕一般都是两米宽,此时,甘大汉的双脚顶在炕里的土墙上,头却伸出了炕沿。他不单长高,还在长粗,原本宽宽松松的粗布裤衩竟绷得紧紧的,甚至发出“呲呲”的崩裂声。又是一个时辰过去了,甘大汉依然长个不停。
  “这要长到啥时候是个头啊……”娘终于忍不住,“哇”地哭了,爹忙用手捂她的嘴。就在这时,窗外传来“咯咯咯”一声响亮清脆鸡鸣,甘大汉猛地哆嗦几下,睁开眼,迷迷糊糊地说,“咋这么快天就亮啦。娘!爹!俺做个怪梦,梦到俺变成孙悟空的金箍棒。孙悟空一个劲儿地说长,俺就不停地长,长啊长,眼看着要把天顶破,鸡一打鸣俺就醒啦……”
  清水湾就像一只巨大的簸箕,三面环山,面向着东方。那山都不太高,也就在二、三百米之间,山势却颇为壮观,层层叠叠,连绵不绝将清水湾围了个扎实。山脚下杂生着一片荒草带,每年春天开出各种颜色、各种规模的花,有零零点点的满天星,有娇艳的马蹄莲,也有许多叫不出名目的,繁繁华华,绚绚烂烂的一大片。山上长满了野生树木,树种也杂乱,有落叶松、红松、樟松、黄菠萝、水曲柳、榆树、椴树,更多的是柞树。秋天,树叶经霜一打,变化出奇幻的颜色,绿如翠、红像火,黄似金,漫山遍野五彩斑斓,眩得人睁不开眼,睁开眼又不忍闭上,这也是清水湾最美的时节。在山与山之间的坳子里还生长着密密麻麻的榛子树,带刺儿的枝枝杈杈交错在一起形成天然屏障。人想进入其中采摘榛子简直寸步难行,但那里却是野鸡繁衍的天堂。野鸡最怕老鹰,它被老鹰追得急了,便拼命往榛塘里钻。老鹰害怕榛树枝杈上的硬刺扎伤翅膀,低空盘旋几圈后,哀鸣一声冲天而去,野鸡就此躲过一劫。
  清水从东边的开口处缓缓流过。这条河发源于南边几十里外的山间,最初只是涓涓潺潺的细流,到清水湾已经变成浩浩汤汤的大河。1958年,县里为响应中央号召,在下游修建大坝以后,清水就更加宽阔,在清水湾东面形成一座两、三千米宽的水库。清水水库与三面群山相互嵌合将清水湾囿于其中。原本依山旁水还有一条人工开凿出来的沙石路,可以走牛马车,90年代初期,水库增容把道路淹没,清水湾便更加闭塞了。每年冬天,水库封冻以后,是清水湾最为通畅的季节。平坦宽阔的冰面形成了天然公路,小轿车、大货车、三轮车、拖拉机、牛马车在上面自由奔跑,就像水里的鱼。生活物资源源不断地输入,粮食、土特产源源不断地输出,清水湾热闹得天天像在赶年集。
  在簸箕底有三条东西走向的镇街,南面的叫南街,中间的叫中街,北面的叫北街,每条街道都一头牵着山,一头系着水,二三百户人家沿镇街整齐分布。中街两侧林立着各行各业的买卖店铺,驻镇的机关单位也多集中于此,这里也是整个清水湾镇最繁华的所在,南街和北街相比之下就萧条多了。不过,全镇最大的单位——清水湾中学却不在中街,而在北街,背倚着北山,门开在北街上。过去,这里有五、六百学生,如今,实行一乡一校制,全镇的中小学生都集中到一起,便发展成为拥有两千多学生,三百多名教师的大校,校名也改了,叫清水湾镇中心学校。
  我是90年代初来到这所学校的。那时学校没有食堂,我又单身一人不爱起火,便常到学校对门的梁宝酒馆吃饭。那是北街上唯一一家饭馆,老板梁宝是个50来岁的老头,红光满面,身材高大,为人实成,尤其烧得一手好菜,他最拿手的是酱牛肉和扒鸡。方圆几十里内的人家办酒席都少不了这两道菜,否则就要被人说成“酒席太水”,失了面子。
  当然,对于刚刚走出校门又进了校门的我来说,那种高档菜是吃不起的,我去梁宝酒馆最多的是要一盘尖椒干豆腐外加四两米饭,一顿饭三块五毛钱,吃得饱饱的。如果两个人去吃,多加四两米饭和一斤烧酒也不超过五块钱。
  就是在梁宝酒馆,我第一次见到甘大汉。他在镇上以杀牛为生,杀了牛就把肉往饭店送。那是一天中午,我点的尖椒干豆腐刚上来,甘大汉就推门进来,粗着嗓子问:“老宝子,新鲜的牛肉,留几斤?”
  梁宝对自己的绰号早已不烦不闹,从后厨走出来,一面用围裙擦手一面问,手和围裙都油乎乎的,“大汉,肉好吗?”
  “新鲜的小牛肉,嫩着哩!”
  “那就留二十斤吧。”
  二人一问一答之间,透着令人温暖的熟捻。我却一直瞪大眼睛盯着甘大汉。他的背几乎驼成90度,可撅在那里仍然要比我高半个头,佝偻的双大手像簸箕般扎着。传说汉时美女赵飞燕是可以在勇士掌心跳舞的,那勇士的手也该是这般大吧。
  俩人交易完,我却还在那里发愣,梁宝笑呵呵地说:“头一次看到这么高的人吧?他叫甘大汉,在咱镇上可是个人物哩……”
  甘大汉虽然是被鸡啼惊醒的,但人却没有瘫痪。除了一夜之间长成巨灵神般以外行动还算正常。但这一奇闻却风似的吹开,先是十里八村的人争相参观。后来,县医院的大夫、省医学院的专家也纷纷赶来研究,还把他拉到省城做这样那样的检查,也没弄出个子午卯酉。再后来就是省篮球队的教练如获至宝似的把他接走,每个月还给开几十块钱的资,可是,训练不到半年又把他送回来,工资自然也就没有了。好好的一份差使就这么没了,爹心里很是不甘,问他在省里都干啥了。甘大汉挠挠脑袋,说:“也没干啥呀,他们先是拿个球让我拍,可我一拍球就乱跑,还不如直接抓手心里稳当。他们看我拍不好,就让我把球往筐里扔,我把篮板砸坏了好几块可咋是扔不进去。后来,他们又让我跟一群人抢一个球。他们哪是我对手啊,我像拎小鸡一样,抓住一个人往场外扔一个,最后就剩我自个在场上站着,他们就让我回来啦。”
  省城看来是没希望了,爹就张罗着要给他讨个媳妇。别说人家大姑娘,就连媒婆一看他的大高个子都吓得不敢再进门,婚自然也是结不成。转眼,甘大汉已经长成二十五六岁的青年人了,浑身上下有着使不完的力气。在生产队干活,伺候庄稼使巧劲的活儿,他弄不来,可是要说出蛮力,一个能顶仨。恰赶上县里修清水湾水库,生产队长就把他派到工地上。甘大汉那才叫风光哩,无论走到哪儿都是万众瞩目,一是因为他长得大,二是因为他力气大,三百来斤重的石头,他一个人抱起来步履如飞,看得工地领导赞不绝口。一到吃饭时,领导就高兴不起来,十几个窝窝头眨眼功夫就下肚,甘大汉却才只吃了六七分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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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审核编辑:下寨龙池   推荐:下寨龙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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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短篇小说主编   下寨龙池:
清水湾的四段故事,有传奇,有生活,有恩仇,无异于一场人生大戏。这些事情在清水湾上演着,同时也在其他地方上演着,人生就是这样,一代一代的,普通人的后辈都比先辈强一些,包括文章开头的个头。小说在不长的篇幅里交代了这么多事情,虽然结构清晰,但终因交代匆匆,力度弱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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