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过男人都一个样子吧。”西希浑身大汗淋漓，紧紧与我纠缠在一起，语气得意中夹带几丝轻蔑，似乎是在对远方的韩晨说话。
　　我报复般使劲撞击她的身体，如同脱缰的马。
　　西希勾住我的脖颈，紧要关头还在继续她的故事：“自然界雌雄蜘蛛交配完后，通常雌蜘蛛会把……会把雄蜘蛛当成美餐。”
　　我觉得莫名恐慌，瘫软在她身体上面：“你在说什么？”
　　西希哈哈大笑，抬手开了壁灯。她推开我坐了起来：“怎么？害怕了？”
　　她的表情诡异、冷艳异常。我躺在装饰得富丽堂皇的卧室，紧张、羞愧、无助，毫无遮挡，像一只即将被吞噬的雄蜘蛛。
　　11
　　早晨，西希照例在跑步机上浑汗如雨。
　　我看着眼前这位从情敌到情人莫名其妙转型的女人，呡了一口咖啡，内心五味杂陈。
　　“东君，你开始堕落了。”西希揶揄道：“意料中的事。”
　　“堕落？”我忽然觉得自己卑微异常。
　　西希神情犹豫：“你还是走吧，以后别来这里了。”
　　我毫无感觉喝光咖啡，离开西希的家。冷飕飕的风透过我的脊背，令人感到秋意的浓重。绿化带一群麻雀嬉戏跳跃，一个顽皮的孩子躲在树木后天正准备朝它们投掷石子。我莫名感到不对劲，犹豫一番便折回西希家中。
　　约莫半小时，我来到西希家门口，摁了门铃。许久没人开门，我推开没有上锁的门，喊了几声，偌大的房屋没有人。我上下查看每个房间，却在次卧发现韩晨的大拖箱和一些她常用的物品。所有迹象表明，韩晨并没有出远门。
　　西希家的地下室，存放很多杂物，阴暗处隐秘的小门表明地下室还有隔间。我使使劲，撬开隔间的门，打开灯。角落摆上一个巨大的冰柜，冰柜里了蜷缩一具男尸，他面目狰狞，瞪着一双沾上冰霜的眼睛，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我毛骨悚然，抖抖索索从男尸口袋翻出皮夹，里面的身份证表明他正是西希的前夫顾先生。
　　12
　　“东君”西希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我身后：“这几天保姆没有来，我自己出去买点菜，没想到你还会来。”
　　我魂飞魄散：“你……杀了他们！这是为什么？”
　　西希语气镇静：“是他，不是他们。”
　　我放了一半心：“韩晨，你把她藏哪了？”
　　“这里说话不舒服，我们到客厅吧。”西希建议到。
　　到了客厅，西希给我倒上一杯红酒，我警觉不敢喝。“这是为什么？”我追问道。
　　“你知道我以前那个男人是人渣，他利用我父亲关系做成了生意，得逞后甩了我。他让我身心伤痕累累……”西希自顾倒上一杯红酒饮了起来：“后来，亚洲金融危机他的资金周转不灵，他不知从哪打听我去世的父亲还留给我一笔财富，屡次上门威胁我，要勒索走这笔钱。”
　　“所以你杀了他。”我接着说。
　　西希点了点头：“我忍无可忍，在他酒里下了药。”
　　“你也知道，警方迟早会找到他的尸体的。”我说：“还有一个问题，这么重的尸体你怎么弄得到冰柜。”
　　“我知道迟早真相大白，我做好准备了。人是我杀了，我练过空手道，搬走一具尸体没问题。”西希提高嗓门。
　　“如果我没猜错，韩晨当时最少在场，除了她，没有人会和你抬走尸体。”我推断道。
　　“你别瞎说，韩晨已经回家了。”西希道：“过段时间她自然回来找你，你是个好男人，要好好对待韩晨。”
　　我追问：“昨天我设局让我来，是不是也想杀了我。”
　　“如果我想杀你，今天你就不可能坐在这里跟我聊天。”西希干了一整杯酒：“其实我好几年就注意你了，你不明白，我很害怕，我需要你……”
　　“如果警方提出类似的问题，你怎么解释？”我为韩晨担忧。
　　“这些不用你担心。”西希看着窗外：“我已经想好了，我伏法后，所有财产捐献孤儿院……我杀的是该杀的人，希望公众能谅解。”
　　我猛灌半瓶红酒：“你打电话给周警官，马上去投案，我会请帮你请律师，希望能有一线转机。”
　　13
　　西希当天打扮一番就去自首了，轰动本城的杀人案沸沸扬扬了好一阵才平息，各种传说的版本都有。这桩案子西希独自一人承担，始终没有牵连到韩晨，事实上我也不可能知道韩晨在案子中牵涉程度和扮演的角色。我上下奔波替她呼吁，请最好的律师辩护。第二年二审下来，这桩被当时认定为恶性谋杀案件的嫌疑人西希，正式宣判死刑，注射执行。
　　韩晨确实是回到了老家，显然是匆匆忙忙没有带走任何东西，不知为什么她要让西希留给我存折。以后韩晨再也没有露面，我曾经找过她，她始终拒绝见我。这桩离奇的案件留下了一大堆未解之谜。社会舆论偏向西希，认为她是受胁迫和虐待才忍无可忍杀人，一些妇女组织纷纷上访建议改判死缓，但未被司法机构采纳。
　　我最后一次到监狱探视西希，穿上囚服的她依然惊艳异常。她没有向我问起韩晨，似乎她们有什么默契，她微微一笑：“东君，你以后会记得我么？“
　　我点了点头：“我每年会去看你。”
　　西希满意闭上眼睛：“认识你们几年是我最快乐的日子…….和你一起真幸福，不过，我真不该破坏你和韩晨之间的幸福。”
　　“一切都过去了。”我安慰她。
　　
　　14
　　很多年过去了，高速铁路取代了本城绿皮火车，原来的铁道荒废了。我搬到了城区，原先的出租屋也被动迁了。每于周末，我常常一人徘徊在这条杂草丛生的的铁路上，想起和韩晨初遇时的情景。
　　“东哥。”一声久违的称呼。
　　蓦然回首，我一眼认出穿灰色风衣的韩晨，岁月在她身上留下些许沧桑。
　　“终于看到你了。”我说。
　　“好几年了，东哥头发也开始白了。”她依然优雅微笑：“我离开这座让我伤心的城市，但感觉从来没有离开过你。”
　　“当初你为什么选择远离？”我问了几年悬而未解的问题。
　　韩晨沉默良久，我们沿着荒废的轨道走了一阵。
　　“大概你也猜到一些，当初是我下药弄死顾先生，他确是人渣。”韩晨面无表情：“我们一起把尸体抬进地下室的冰柜……我家有父母要照顾，而西希无所牵挂……..西希坚持把所有的罪名都顶下，她让我回到乡下，她见你有她的深意…….很多事情很难说清楚，这么多年我拒绝见你，我有我的苦衷……该结束的终归要结束。”
　　我若有所思：“当初我们在这里住很长时间了，虽然一无所有，但每天可以看到来来往往的火车。”
　　“火车总要走到尽头，就连轨道也会慢慢腐蚀。”韩晨嫣然一笑。
　　
　　2014年11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