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一天,也许是一年,也许是更久的时间,皮九始终没有机会翻过墙,跳进永生家的院子,然后像死神一样带走永生的命。直到某一天,逐渐枯萎的皮九像他父亲一样佝偻着身子走到院子里,他看到临近永生家的墙角下安静地躺着一件衣服。对皮九来说,这件衣服再熟悉不过,很久以前,当他带着全村村民去通知永生他要杀死他的时候,当时盛气凌人的永生就穿着这件咖啡色的外套。
皮九小心翼翼的走到墙角,他似乎思考了很久终于抬起一只脚狠狠的踏到那件衣服上,可是当他抬起脚的时候,衣服上除了多了个丑陋的脚印外完好无损。被岁月蚕食的只剩下皮包骨头的皮九并没有忘记之前的仇恨,当他病倒在炕上奄奄一息的时候他也没有忘记永生带给他的苦难和耻辱。看着这件熟悉的衣服,皮九深入骨髓的仇恨渐渐复苏了,他往前挪了两步,左手吃力地扶着墙,然后伸出右脚开始无所顾忌的蹂躏这件被永生淘汰了的破衣服。
整个上午皮九都在专注地折磨这件毫无意义的衣服,就像很久之前他坐在院子里不厌其烦的磨刀一样。终于,皮九瘦弱的身体顺着墙角瘫倒在永生的衣服上,那一刻,他苍老的脸上挂满了晶莹的泪珠,皮九用右手朝脸上抹了一把,顿时,他的手心里沾满了清澈的泪水。阳光下,皮九手心里的泪水闪烁着金色的光芒,像不曾被污染的心灵一样纯洁透明。
那个晚上,皮九点燃了煤油灯,在昏暗的灯光下他穿上了永生的那件旧衣服,那件衣服上沾着的每一粒灰尘都包裹着皮九的记忆和仇恨。那个晚上,皮九洗掉了身上和脸上的污垢,换了干净整洁的内衣,把房间收拾的整整齐齐,然后他给自己准备了一桌丰盛的晚餐。
吃饱后,皮九便像一个婴儿一样恬静的躺在被子里等待着天明,当黎明中传来第一声鸡叫的时候,皮九缓缓地举起那把锋利的菜刀放在自己的脖子上。当冰冷的刀刃碰到脖子的一刻,皮九忍不住地打了寒战,握刀的手开始不停地颤抖,他闭上眼睛,咬紧牙,硬着头皮,僵硬的手指握紧刀柄在脖子上左右划了几下,然后他吃力地微微抬起脖子让刀刃迅速的划过。
当菜刀随着他渐渐无力的手掉在地板上发出沉重的敲击声的一瞬,皮九彷佛看到了奄奄一息的永生正躺在血泊里无助地挣扎。于是,皮九长长地舒了口气,安心地闭上眼睛长久的睡了过去。
后来,当永生病倒在炕上动不了的时候,他一直惦记着那件失踪了的衣服。可惜的是,直到他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他也没有找到那件曾经给过他辉煌的外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