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王老五的,年前给我送了一板冻豆腐,差不多也顶了;穷人的都是零头,就是那几家财主,包括外屯的,还有几家商号……”
“我算了一下,收上来的有七成,”爸爸一面在墨盒子里舔笔一面说,“过了初十还得跑,钱家的我倒不急,只要他认帐,请戏班子的时候从那扣……昨天,我给庙上送香火钱,了因告诉我说钱家管家老大在后院等我,我猜是和尚安排的。我见了。看样子,钱至仁是害怕了,老大茂才传达了他爹要求,他请我压压族里人的火,还请我给他们和肖家当说和人,说要请两桌,见见面……”
“你怎么说的?”爷爷注意起来。
父亲对爷爷讲了他对钱家的回答。父亲的应对大概是这样:
你们的担心,你们的想法我都能理解。你们的要求有些我能做到,有些我做不到,我没那个能力。
先说能做到的。我家是茨坨的老户,在你们钱家没迁来时候,我们已经有好几代人了。我家做生意是老字号,本钱不多,铺面不大,但有信誉。说初一还钱,挨不过初五;十斤肉缺半两,你来折我称杆,我们就是靠这信用做生意过日子的。十里八村,你只要一提润记肉铺,空手也能把猪赶来。这有几家能做到?可是猪杀了,肉卖了,钱回不来,我们就得用老本来填这个窟窿,日子久了怎么能不陷入困境……我能做到的就是守信用。别人对我不守信用,我只能讲理。茨坨讲不清,到辽中,辽中讲不清,还有奉天和新京。王道乐土能没有讲理的地方?我用不着走黑道,这就是我的信条,我不越轨,我也无需保证。
话再说回来,你们钱家的地产、房产都在本村,你家的子弟,还要在这当地主。我家也是在这儿札了根的。说不定我家的孩子还要给你家当长工。也许你家的孩子还要吃我家的猪肉。低头不见抬头见,我们还得世世代代处下去。你用得着我,我用得着你,何需结冤?可是我只能管我自家,族中的人,我也只能劝说几个近枝,其它的木匠、瓦匠、寡妇我怎么管得了。你们间的事还得自己去办,自己的梦自己圆,老一辈告诉我们,解铃还得系铃人……
“你没答应说服宋家的人?”爷爷问。
“没有。”
“和为贵,我不愿意人家忌恨我们……”
“实际上我们也管不了谁。”爸爸停了一会说,“不能让人家觉得我们说了算,不能让人家以为我们是头。一旦人家有了这个印象,日后,那可是麻烦事。在奉天就有一宗,一伙帮会和日本人闹摩擦,关东军找到了我师父的一个朋友,让他去调停,他一口答应,事情办得挺利索。日本人认为他是头,没多久,找个茬把他杀了……这年头,能在夹缝里活就不易了。”
“嗯,嗯,可你五爷那还是得劝劝。这些年,你五爷咽不下那口气,现在地收回来了,气也要消一消。自己种地混好了,给大秃娶个媳妇是正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