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狗站起来,走了。我听到她妈一面哭一面继续说:
“后来,你也回来了,我去找你,你又骂我,说不能伤天害理;那你哥咋伤天害理,霸去了我?”
“你胡扯什么!你和二哥生了三个孩子,能没感情?”
“生孩算啥,咋都能生……大丫头难产死了,生了这三丫,你哥也死了……我也没说他是坏人,他耍手腕弄到了我;可我耍手腕却没弄到你……我这一辈子就想你,那时候我真想搬到你那狗窝里去。别说你胳膊受伤,就是断了两条腿,我也愿意侍候你一辈子……”她声音软了,没声了。只听墙根下的蟋蟀叫,邻家的狗叫……
我害怕了,叫二狗进屋看;二狗转回来,舔破窗纸,看了一下,坐下了,不说话。三丫便又起来去看,一忽儿扭过头。我问咋了;她便俯身到我耳根说:“妈倒在他腿上了。”
二狗忙打岔,小声说,咱们藏猫猫去吧!我们跑开了。跑了一阵,二狗又蹲到窗下,我们也蹲下了。
“当时我也可怜孩子,想帮你……”四叔悠悠地说。
“你的窝棚里不是闹鬼了?全茨坨都知道你演的鬼狐传。这一下可给你们胡家坟添彩了……说书的都编成了段子……”大娘愤激起来。
“你不知道,她的命比你还苦……她流浪天涯,亲生骨肉都见不到,你的性子能赶上她一半就好了……除了她,我这辈子还能惦记谁……”木匠装烟巴嗒两口。
“我不恨她,走了,就算死了,活着的还得活……当我看到她又来偎你,心就凉了,我想找个老实人吧,两个孩子咋办!可你知道,我一进王磨坊的下屋,眼泪就止不住——你还记得吧?那扇车子和磕面柜还都是你打的。别说茨坨,就是十里八村也找不到你这样的能工巧匠。我握着那把手就像拉着你的手一样,摇呀摇……”大娘的声音。
“现在不行了,左胳膊使不上劲,真想把那扇车给你修修。”木匠说。
“唉!在草垛那会儿,你多壮!搂得我透不过气,身上热腾腾的,真爱闻你那汗味。看现在你瘦的让人心疼;一想到你一个人,睡那坟边上……”大娘声音变细了。
又没声了,三丫忍不住站起来偷看,用小手捂着嘴。二狗就说:
“喜子你回家吧,你妈该找你了。”
果然妈喊我,我一溜小跑回家了。
第二天,妈带我去大娘家,给爷爷捎话。爷说送给她两个猪崽儿,让她养着,还说早早晚晚让大狗二狗到独一处何家馆子干点杂活,可以提两桶泔水回来喂猪——爷爷给说好了。过几个月猪出圈了,卖给我家。
大娘又千恩万谢。末了,妈劝说:
“三丫是你的骨肉,你真舍得给人?”
大娘便附在妈耳边嘟囔了几句。妈笑着说:
“想不到你这张飞粗中有细,会使苦肉计。不过这事你可别急,一则大狗爹刚死,怎么也得过一年半载;再则,他心里还没丢开那人,虽说她走了……木匠可是个重情义的人,别看他答应帮你养两个孩子,那也有兄弟的情份。他烦你那脾气,柔和点儿。你看茶馆他卢婶……”
“别提那臊货!”
“你这嘴呀,吃亏还不够?”母亲和气地说她。